青山之前得了吩咐去跟着霍子毅,见他往来丽春院频繁,偶有几次,也见过秋儿娇俏笑着搂着他的腰送他出来。
这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
方才青山本打算自己解决,到底顾念着定远侯府和庆王府平日里交好,他以为自家侯爷或是会看在霍子毅的面上放过她。
却未料屏风后的声音冷若冰霜,不容置疑,“收拾干净。”
这便是要了秋儿的命。
她如何听不出来,脸色仓惶,当即被吓住,下意识就想逃。
青山眼风锐利,动作利落。
一剑出鞘,便径直割了她的喉。
秋儿姑娘不可置信地睁着眼,身子软塌塌倒了下去,脖颈处豁大的口子,咕噜噜往外冒血,地上洇着一滩红,触目惊心。
临死前的那一刻,她的耳边似是响起霍子毅的声,是惯来哄她的话,“等年节过了,本世子就替你赎了身,带你进王府去。你一辈子伺候本世子,可好?”
她等不到霍子毅来赎她,也等不到年节来。
她闭上眼,死在了这年的冬天。
可怜的姑娘,床榻脚边的青砖底下还藏着数十两银子,那是她攒着为自己赎身的钱。
这事青山办得不利落。
本来将人偷偷带出去,悄无声息让她消失的办法有很多。但她现在却死在了厢房里,还死在了谢昀面前。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脸上明显带着不满。
青山低下头去,“是属下失职,请侯爷责罚。”
他自知犯了两个错,一不该带秋儿进来,二不该当场一剑结果了她的命,弄得这满地血腥,污了自家侯爷的眼。
谢昀抬脚往外头去,冷冷丢下一句,“既知错,收拾完了,回头自去领罚。”
青山垂首应下。
不过是丽春院里死了个姑娘,这样的地方,死人原就是常事。
只是秋儿姑娘到底特殊些。
青山给足了老鸨银子,若是霍子毅回头来寻,便只说人是喝醉了酒,自个儿跌进荷花池里淹死了。她无父无母,又无姓名,就连坟茔也是没有的,霍子毅无处去寻。
不过他也不见得会寻,花楼里一个寻常姑娘罢了。
这丽春院里多的是姑娘。
没了秋儿,还有春儿夏儿冬儿。
谁会记着她,谁会知道她凄惨死在了这年的冬日里
或许,林莺娘能猜见。
谢昀到底回了雾凇院一趟,换了身干净衣裳又重新出门去。
他行色匆匆,换下的衣裳自有采雁过去收拾。
她瞧见了什么,忙拿去给林莺娘瞧。是鸦青色衣摆上一片血迹,因着颜色深,需得凑近了细细看才能瞧见。
采雁嗫嚅着声,问林莺娘,“姑娘,这是哪来的血?”
是秋儿的血。
她脖颈处那样豁大的一个口子,流了满地的血,谢昀从她尸首旁边过,到底不慎沾上了些许。
他又素来爱洁净,这才回来换衣裳。
林莺娘将那蹭了血的衣摆凑近鼻尖闻了闻。
她闻出这是人血。
她自跟着谢昀,见过不少血腥场景,对人血的味道很是敏锐。
但那都是在江州才有的事。
自到了金陵,除了偶有内宅里的算计,大多数时候当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她都要险些忘了那些在谢昀手底下死里逃生的日子了。
而且谢昀也装得温文尔雅。
自来了金陵,他便是金陵百姓口中风月隽秀,公子无双的定远侯爷,青山玉骨,自是端谨自持,不染尘埃。
如今谢昀衣摆上沾的血,却是从哪儿来?
谢昀方才林莺娘还瞧见了,行动自如,从容不迫,并未受伤。
那这血,只能是旁人的。
这样的事总是血腥。
林莺娘不敢想,收起手里的衣裳,好生交代采雁,“不要声张,就当没瞧见。”
她不是生事的人,只想安安分分在雾凇院里好生待着,等着姜氏的信来带她离开。
但林莺娘很显然不能如意。
没过两日,不知哪儿便传了些风言风语出来,道这远来金陵定远侯府的贵客生得貌若天仙,是这金陵城里的第一美人。
这样的消息原本是捕风捉影,毕竟这姑娘日日在雾凇院里待着,出门也戴着遮面的帷帽,外人谁也没瞧过脸。
但耐不住口口相传,三人成虎,捕风捉影的事儿传起来也是津津乐道。
传到后来,更有甚者言之凿凿,说前段时日庆王府的世子爷被圣上禁足便是为着这位姑娘。
那庆王府的世子爷金陵城谁人不知?
是个最垂涎美色的浪荡公子。
有他的经历作证,这事越发传得邪乎,到最后,金陵城第一美人已是不够,恨不能将她比作天上的嫦娥仙子才好。
这样的话,林莺娘听在耳里,惊在心上。
她在金陵城的身份不能为外人道,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她担心自己是谢昀外室的身份也会被抖落了出来。
林莺娘有几日不敢出门。
她让采雁出去探探消息,采雁回来对她道:“姑娘放心,外头只说姑娘是定远侯府的远亲,此次是随侯爷一道来金陵看病的。旁的一无所知。”
“这样奇怪?”
林莺娘微蹙着眉,很是不解,“为何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出来?”
不止她奇怪,定远侯府的谢夫人也很是诧异。
按说那天来宴席上的贵客都是皇室宗亲和达官显贵,传不出这样的话来。
思来想去,只有霍子毅一个是惯来混不吝的,他做得出偷偷摸摸去女客院落调戏姑娘的事,想必不知是在哪儿喝醉了酒胡乱说的话,却叫有心人听见,传成现在这副模样。
谢夫人一时只觉头疼。
眼下金陵城传得这样沸沸扬扬,无异于是将林莺娘送到众人眼前,这往后她若是再想收拾林莺娘,可就难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谢子慎这些时日因着屋子里那两个丫鬟的缘故,好不容易对那林莺娘淡了些,如今四下却都在传林莺娘的名头,难保他不会重新惦记起对她的心思。
谢夫人愁的呀,早起鬓上都多了几缕白发。
李嬷嬷小心翼翼替她摘了去,温声劝慰,“夫人不必忧心。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哪值得夫人这般为她费心。自从三公子从江州回来,夫人都没睡过一夜整觉了。再这般操劳下去,夫人的身子怕是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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