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义庄,聂书瑶没打算回聂家。他们直接去了珍味居,要了两间房,梳洗完毕后,才向店小二要了点吃食。
虽然他们四人今天见了两具尸体,但这饭还是吃得下的。不说聂书瑶姐弟从小就被聂氏训练,就是雨芹姐弟在经过家中惨案过后也是胆量大增,肚子饿了该吃还得吃。
江小罗今天不在,饭后聂书瑶便让雨芹去聂家送个信,就说这几天他们为了案子就不回聂家了,住在珍味居,若有急事可以来这里找她。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绿萍的死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想一个人静静。
聂天熙拿着她写给章师爷的信,就带着虎头去找芦县的人了。剩下聂书瑶一个人趴在房间的窗前观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外面很热闹,但她的心并不在这里。
若不是她将绿萍的在聂贤家里的消息告诉章县令的话,是不是绿萍主仆就不会死呢?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帮助别人也只会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若超过了这个范围,她会比谁都躲得快。这十几年来,聂氏也是这么教育他们的。
可是,临到已身时,方知自己的心也有愧疚感。
取出那枚玉扳指戴在自己的大拇指上,感觉刚刚好。由此可见,此扳指是女子所戴的。
夕阳照在扳指上闪着别样的光辉,聂书瑶眯起眼睛将此扳指再次迎向阳光,突然发现那刻着菊纹的地方好像有些不对。
但是使劲再看之时,一切又回归正常。揉揉眼睛,聂书瑶纳闷,是自己眼花了吗?
“咚咚!”敲门声响。
聂书瑶转身,想取下那个扳指时,却一时取不下来了,忙将这只手藏在袖中,清声道:“进来!”
来者是江毅,他温文尔雅的笑容驱散了房间内的郁闷之气。
“江公子?店小二说你跟小罗掌柜今天都不在呢。”她笑道。
两者来到窗前的桌前对坐,江毅道:“我也是刚刚回来,听说句月湖发现了两具女尸,不知……?”
聂书瑶蹙眉叹息:“是绿萍主仆。”
江毅似乎看透她的心,轻声问:“你在自责?”
“我能不自责吗?”聂书瑶反问。
芦县的事都是她通过江毅来做的,此事江毅跟她一样了解内情。
江毅笑道:“可以不自责!绿萍本就是逃妾,妾跟奴婢差不多,主家想打想卖皆可随意。而她又是携带主人家的重要物品逃走的,那位御史为了寻她可是煞费苦心啊。她已无路可走,章县令跟聂贤就很能说明问题,像这类想拿她换前程的人只多不少。一个弱女子走到这一步着实不易,而她又没有隐身山野的打算。何况……。”
“何况?”聂书瑶再次反问。
江毅为她倒了杯热茶,道:“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看他已经举杯了,聂书瑶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也端起茶来冲着他举了举。
一杯热茶入肚,聂书瑶觉得心里熨贴多了,不知是这茶的温暖还是那话的功效。
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笑道:“谢谢!”
江毅笑着摇头,指了指她手上的玉扳指,“何况这东西到了最配它的人的手上了,这才是绿萍最想看到的。”
“你!”聂书瑶马上将手收回衣袖中。
江毅收起脸上的笑容道:“放心,这事你知我知,我可是姑娘最坚固的盟友!”
话说到这份上了,聂书瑶也不会多说什么,在他面前自己不自觉地就少了警惕心,是认可他是自己的盟友了吗?
聂书瑶笑道:“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江毅点头,郑重道:“将来也会是!”
聂书瑶蹙眉,这话有点过了。便主动岔开话题,问道:“你小师妹现在做什么?”
江毅皱眉,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她暂时不会出现在朐县了。”
“暂时?”聂书瑶打趣道:“那么说以后还是会来的了,你把她引开是怕她对这个案子使坏吧?”
江毅为此更加不好意思地笑笑。
聂书瑶马上明白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你小师妹可真是小心眼!”
江毅很认可地点头:“小师妹都被我们这些师兄们惯坏了,其实她没有坏心的,就是贪玩了些。”
“好吧,就信你这一回。”
随之二人就绿萍为何会自杀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最后他们都认为,绿萍自杀是想骗过追他的人,或许只有这样那位御史才能放心。
待聂书瑶重新收好玉扳指后,聂天熙也送信回来了。
章师爷答应了此次会面,地点就在珍味居的某处雅间。
晚饭时分,一干人等在雅间会面。
江小罗也来了,他跟江毅作为地主,尽量让双方都能满意而归。聂书瑶也没打算跟章师爷说什么秘密之言,他们也坐在雅间的蒲团之上。
此雅间是专门为会客而设计的,入门青一色的席子,中间有着一个矮桌,众人盘膝而坐。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吃食,屋内的煤炉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至少此时这里面是温暖如春的。
章师爷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小子,在绿萍主仆都溺毙的沙息传来时,他就明白了,章县令想拿“逃妾”来升官的路是行不通了。何况他身边还有沈心录的存在,凡事略加分析便能明白。
他听了聂书瑶转述完聂贤的话后,笑道:“聂姑娘为家中长辈出头,实在是令人敬佩。可我家老爷的妾室确实是投湖了,虽说聂贤带那绿萍来朐县是受了她的蛊惑,但,若是聂贤没那份心的话,绿萍也不会死。”
聂书瑶同样笑道:“章师爷这话说得也对,可正因为如此,聂大爷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是吗?从县丞再到白丁这种打击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何况……听说绿萍是京城人士,而且在京里还有她的什么人呢。依小女子之见,这事我看就到这里吧,正主也去了,人死为大,还是不追究得好。”
一句京城人士让章师爷微微蹙起了眉,他们章家的大本营可也在京城,事到如今焉能不知绿萍的真正身份?确实如眼前小姑娘所说的那样,还是不追究得好。可是,章家不能弱了气势呀。
“看来姑娘是有备而来呀,不如趁此机会先跟我们的沈状师过过招,如何?”章师爷捋着小山羊胡笑道,可那笑容有着不怀好意。
沈心录微蹙眉,看了一眼依旧笑容满面的聂书瑶,不知这过招该怎么过?他是状师,一旦过招了嘴下可是不留情的。
“好啊,沈状师请!”聂书瑶爽快地答应了。
沈心录之所以能成章师爷的状师是江毅牵的线,江毅等人跟聂书瑶的关系这他是知道的。为的就是配合她脱离聂家,可是现在他却真有同她切磋的打算。
“好!”沈心录长吁一口气,放开了心怀,将她当成对手了,开口道:“此案的关键点就是绿萍的逃妾身份,那聂贤明知如此还要收留她,其心不正可见一斑。再者,聂姑娘方才转述聂贤之言只是一面之词,绿萍虽有错,可聂贤的错更不可原谅。可惜的是绿萍主仆已溺水而亡,无法听到她的辩解了,虽说绿萍只是章县令的妾,可也是他的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聂贤所为岂不是更加不堪?”
聂书瑶利落地点头:“沈状师说得对,聂贤确实是这样一个为了前途不则手段的人。可他原本也是个正八品的小官,此事被章县令发觉以后立即对其施行的惩罚,现在已是白丁了。还是那句话,对于一个官来说什么最可怕?莫过于无官可做成白丁。何况……。”
她深吸一口气又道:“何况还有一点我们不得不重视,那就是绿萍的身份。若是聂贤有杀人之罪的话什么都好说,可聂贤没有杀人。不要说沈状师对此不了解?聂贤带走绿萍为得是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可是万万不想让绿萍死的。况且,绿萍主仆的尸身你们可去看过?忤作的验尸资料就很能说明问题。”
沈心录也点头,“聂姑娘说的这些也在理。聂贤此人虽然已丢官,但在下跟章师爷都觉得这还不够。”
聂书瑶马上又道:“还不够吗?在小女子看来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几位可听说过狗急跳墙?聂家怎么说在朐县也是几代的富户,曾以一介秀才之身成了八品县丞,其手段可见一般。之所以现在还安稳的呆在大牢之中,那是他还没回过神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再说,他以前可是县丞,是官身,被告是谁我们大家也都明白。如果他孤注一掷将官司打到底呢?”
她看了看章师爷的表情,发现他的眉头紧皱,接着道:“现在接收此案的是吴县令,若聂贤上告又将如何?告到知府那里或是到更高一层,又或者熬到来年巡抚到来的话,谁输谁赢还真难讲。想必章师爷很清楚聂贤是怎么当上县丞的吧?据说也是托了一位巡抚的福。”
言尽于此,她紧抓住几个名词不放,想让章师爷知道这案子的内情,若再打下去对谁都不利。
“我还听我们县太爷无意中露了一句话,觉得大有深意。那日,大家说起逃妾来,县太爷叹了口气,说‘怎么又是逃妾呀?京中的一位御史好像也丢了一个妾,这年头可真是怪了’。”聂书瑶做了最后的提醒,她相信章师爷不是糊涂人,也许沈心录还不知道内情,可他一定明白。
没多时,章师爷便表态了,“那就这样吧,新的巡抚即将到来,在这个关口我们可不能大意呀。真真是便宜了聂贤!”
聂书瑶笑着道谢,接下来就是上堂走个过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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