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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长乐忽地想到魏扶摇恐吓他人的手段,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在指尖把玩,笑问道:“四郎愿意赠我左眼,还是右眼呢?”
阮寺脸色微变,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他仍是笑望着她。
云长乐“噗嗤”一笑,收起匕首道:“吓你咧!原来这么好玩。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我要上山打老虎了。”她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阮寺大声叫道:“等等,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至少解开我双手的穴道吧?”
云长乐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看他,忽而一笑,说道:“四郎说得有理,可只解开你双手的穴道我也不放心啊。四郎风流潇洒,要是被野兽吃掉了,不知有多少女儿家会伤心难过。我瞧那铁笼倒是个安全的好去处,嘿嘿,四郎说了任我处罚,一定愿意呆在铁笼里等我了?”
阮寺定定地看着她道:“那就请六少扶我进去吧。”
云长乐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弯腰将他的肩膀搭载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在他背后腰带上作势要提,忽然间,她腰间冲门、天枢、商曲几穴一麻,当即全身软倒。
“六少好热情,”阮寺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揽向她的肩膀,“四郎受宠若惊。”
云长乐瞪着他道:“你怎么会没被点中穴道?”
阮寺倾身凑到她耳边道:“四郎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六没有点错,但是我小时候练过一种换穴的功夫,全身穴道与常人正好相反,你刚才若是点在右边,那便得手了。”
云长乐道:“你放开我!”
阮寺低声一笑:“我怎么舍得?”
云长乐忽然笑了起来,“不舍得也要放开了。”
阮寺一凛,全身一软。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从他身后慢慢走到身前,黑夜中只见一双冷漠的眸子阴郁看了自己一眼,双手从他怀中接过云长乐,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云长乐道:“楚盛衣,这臭贼点了我的穴道,你先帮我解穴。”
楚盛衣纶指飞点,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放到地上立好。云长乐冲他感激一笑,转首看向阮寺,笑吟吟道:“四郎,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阮寺神色自若,仍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笑道:“若是公主愿意一直对四郎这么笑,无论什么惩罚,四郎也心甘情愿。”
云长乐冷哼一声,一掌拍在阮寺脸上道:“轻薄无行,该打!”她仗着一身武功,从未被人调戏轻薄,今夜被阮寺调笑搂抱,怎能不着恼?她反手“啪啪啪”地在他脸上又打了几把掌,说道:“皮坚肉厚,手也打麻了。”转头对楚盛衣道:“盛衣,帮我把这色狼扔在那铁笼子里好好关上一阵子。”
阮寺只觉腰间一紧,腾云驾雾般飞向铁笼,他全身动弹不得,只听“咚”地一声闷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落在笼中。他心中云长乐又爱又恨,她虽然狠狠地打了他几把掌,但也没用真力,最后仍是担心他被野兽吃掉,让楚盛衣将他扔到铁笼中。楚盛衣这下可比拍在他脸上的巴掌厉害多了!直摔得他全身剧痛,肩骨欲裂。
他躺在铁笼中,目送两人的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仰天轻声一笑道:“终究你还是心软——我却十分喜欢。”
云长乐与楚盛衣并肩走在山道上,她悻悻道:“想不到阮歆一代女侠,传人却是个轻佻浪子!”楚盛衣淡淡道:“他哪里碰了你,你就斩断他哪里,他已被制住,你要想收拾他也不难。”云长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楚盛衣,你虽然很少杀人,但每当提到人命时,总是显得格外冷漠。”楚盛衣脚步一停,转头看着她,说道:“小六,你可还记得伏龙山中那夜下着大雨,我敲开你的房门,与你一起离开山寨?”
“记得。”云长乐道。
“那天夜里我割下了大当家的头颅……”楚盛衣缓慢道。
“不错,若非如此,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逃出伏龙山。”
楚盛衣平静地说道:“那天夜里,我打算速杀的守卫中,我认出了一个人——他是我儿时的朋友,我记得他还背过我。”
云长乐“啊”了一声,楚盛衣的过去就像一个谜题,云长乐从来不愿过问,他那样忧愁的一个人,不知背负着怎样的悲伤。此时,他撕扯开回忆的一角,那里虽然有她,之于楚盛衣却是雨夜和杀戮。
他的声音在大山中轻轻回荡,“我震晕了他。”云长乐松了口气,“可是,我杀了他的父亲……请他的父亲借我项上人头一用。”楚盛衣低低地笑了起来,“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他的父亲,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父亲是那个男人。这是一个秘密,这世上本来只剩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我想,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
云长乐怔怔地看着他,嘴张了又闭,楚盛衣静静地望着她,终于,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鬓发,温柔地说:“小六,我们都明白——他罪无可恕,他非死不可。我与你不同,若是认定了一人该杀,无论对错,无论是非,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云长乐恍惚道:“可是你仍会难过悲伤,不是吗?”不知为何,十年前在天慕山行宫中一幕幕景象飞快地在她脑中划过——楚盛衣万念俱灰眼神、清冽冷漠的声音、散功时痛苦的□,还有灰衣人最后悲凄的吟唱:“离兮离兮心内伤,魂兮魂兮归故乡……”她眼神忧急,一把拉住楚盛衣的衣袖,“告诉我,告诉我,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谁?”鼻尖忽然闻到奇异的香味,脑中不断交替的画面中突然闪过阮寺的脸,好像有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思维,阮寺故作神秘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它的身体里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神智迷乱、清明不守。”
楚盛衣忽然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双眸黑得发亮,张口欲要说什么。
“小心!”云长乐突然大叫一声,黑暗中,只见一抹巨大的白影从楚盛衣身后闪过,金黄而又森冷的兽眼幽幽闪烁。
楚盛衣摸了摸后背,手中传来湿濡的感觉,他似乎不觉得疼痛,只是怔怔地望着染满自己双手的鲜血,然后视线转向云长乐。
云长乐厉声喝道:“猫猫!”她飞快地挡到楚盛衣身前,目光跟着白虎缓缓移动,鼻尖闻到的香气更加浓郁,混合着鲜血的味道,变成一种充满血腥的诱惑。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反手抓住楚盛衣的手腕,使劲一捏。楚盛衣受痛,立刻反击,手腕轻翻,拇指按在她的太渊穴上,云长乐手一松,被他乘势拿住神门、内关两穴,右手被他扣在腕中。她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不敢分神继续与他拉扯,抬头看去,白虎竟不见了踪影。
云长乐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拉着楚盛衣盘膝坐下道:“楚盛衣,你被药虎散发出的香气迷惑了神智,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久,你能不能听明白我说什么?”
她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大椎穴上,缓缓输入一股平正温和的内力,心知此时十分凶险,小白虎恐怕早就忘记了她,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心中又惊又悔,刚才两人情绪激动,显然是清明大动的征兆,阮寺早就提醒过她,她却没能提早发觉。此时,她只盼楚盛衣快些恢复。
她紧张地抬头看向四周,叫道:“猫猫,猫猫……”她的声音在山中回荡,心中翻来覆去地想:“西辞还等着猫猫救命!”两人相遇相知的记忆在脑中不断浮现,她的心中有渐渐升腾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如果西辞死了,如果西辞死了……”越不想去想,脑中越是混乱。
“你在叫什么?”楚盛衣抬眼看向她,眸光幽深,“我没事了,你不要再给我输入内力。”
“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云长乐心中一震,神智恢复些许清明,她生怕自己坚持不住,扶着他的肩膀,努力起身欲走。便在此时,楚盛衣一把推开她,突然出手,一道银光倏地划过云长乐眼前。
云长乐只听身后“呜哇”一声响起,转首一瞧,楚盛衣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软剑,剑柄乌黑,剑尖生寒,地上有一摊鲜血。
白虎忽然现身,前爪被拉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云长乐见它如此,忍不住又唤道:“猫猫,猫猫!”
白虎却被激发了凶性,它理也不理她,只是紧紧地盯着楚盛衣,喉间低声咆哮。
楚盛衣脚尖一点,飞身而上,一剑指向它的咽喉。白虎腾在半空,身子一摆,避开名剑沧浪,虎爪扫向他的颈脖,楚盛衣身子一斜,喝道:“好畜生!”一掌拍击而出。
云长乐只听得掌风呼啸,白虎翻身一扭,摔了个筋斗,巨大的身躯在地上滚了一圈,从他掌下逃开,忽然后脚一蹬,窜至他右方,虎口大开,咬向他的腰侧。楚盛衣不知何时收起了沧浪剑,见它攻来,高举右掌,一掌由上而下,迅捷无比地拍向白虎的额头。
电光火石间,云长乐大叫一声:“住手!”可此时楚盛衣招式用老,岂又收得回去?只听“砰”的一声,白虎额头中了他足以开山裂石一掌,“呜哇”一声大叫,翻身滚落一旁。
云长乐斜身冲将上去,挡在楚盛衣与白虎之间,对他道:“你、你不要杀它!”
白虎在地上挣扎两下,甩了甩头,又站了起来,双目凶光连闪,对着楚盛衣低声咆哮。
“为什么?为了云西辞吗?”楚盛衣脸色发白,只觉得背上的伤口流血不止。
云长乐顾不得解释,盯着白虎轻声唤道:“猫猫,猫猫……”白虎的目光终于与她对上,“呜呜”低咆,向前移动了一步。云长乐大喜,慢慢弯腰向前探出手臂,叫道:“猫猫,是我啊!”
“不可!”楚盛衣一把抓向她的手臂,便在此时,白虎一跃而起,利爪挥出。
云长乐想也不想就挡在他身前,哪知楚盛衣扭住她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扯,闪身切在她身前,一掌击在白虎的肋骨之上,只听“呜哇”一声大叫,白虎“咚”的一声从空中掉落到地上,倒地痛喘。
云长乐被他拉到背后,这才发现他受伤极重,整个后背几乎被鲜血染红,她心中一颤,冲到他身前想要点穴止血,却见他胸前竟也被生生撕开几道血口,这时前胸后背同时流血不止,伤势骇人。云长乐颤抖着点了他的穴道,看了一眼倒在一旁“呜呜”低咆的白虎,道:“楚盛衣,你不要命了吗?”
楚盛衣倚着她缓缓坐倒,看她拿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倒在自己的伤口上,手指轻颤。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脸上露出伤感的笑容,伸出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水,神色有些迷离。
云长乐见他嘴唇微动,连忙低下头,只听他低声吟唱:“离兮离兮心内伤,魂兮魂兮归故乡……”她忽然心中大恸,大叫道:“楚盛衣,我欠你那么多,还清之前,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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