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潼关城停留的这几日。
两个头目与关军首领,建立了一定的交情。
他们还趁热打铁的,打听了一下三秦之地布政司的流民情况。
不打听不知道。
一问之下,都愁得夜不能寐。
还以为南河府的流民都够闹腾了。
谁知三秦之地才是真正的王炸。
人家这地儿的流民都闹腾十几年了!
不过是被人为的将这些闹事的流民和信息,都控制住没流传到关中以外去。
奈何他们押解之路剩下的时间紧,任务艰巨。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西北方向的边城而去。
黄姓头目对难兄难弟毛姓头目感慨:
“之前还想让流放队伍入关之后,把手里的木枪当柴火烧掉。现在嘛,要是规定允许,我都想给每个男女老少都配一柄真刀真枪!”
毛姓头目心有戚戚焉:
“谁说不是呢,关键时刻,说不定咱们还得靠秀才娘子救命呢!她那一手用刀的本领是真了得!上能杀猪、杀狼、杀人,下能削木头尖尖当兵器......”
他们是彻底服气了。
并将此妇人以及她的家人列入交好,不能得罪的名单。
关于她要求在潼关城内转转,买些吃食等小事,他们都睁一眼闭一只眼给行了方便。
为此,甘明兰偷摸打包了腊汁肉夹馍两百个,白吉馍上千个。
虽然腊汁肉夹馍速冻后再加热的滋味会大打折扣,比起在驿站里吃的清汤寡水,已经是豪华大餐了。
白吉馍她更喜欢。
就这么吃都很香,做什么肉还都可以往里面塞!
三日后,一行人出了城去西京。
途径潼关县。
还以为潼关县县城与潼关城应该差不多。
目之所及,却让大伙儿惊讶得合不拢嘴。
因为整个县城到处是倒塌的墙壁,残破且荒凉。
青石板路上满是青苔,杂草丛生。
巳时(早上9::0)。
正是关中人吃早饭的时辰,炊烟寥寥。
这里不比潼关古城,用一层黏土一层糯米浆夯出来的城墙结实。
从现状来看,很明显就是一个地震过后没有被重建的小县城。
整个县城现有人口已是十不存一,呈衰败状。
待走在乡间官道上,众人在看到关中平原的黄土地时,皆沉默不语。
好半晌。
在前面领路的毛姓官差缓缓的给大家念着,他抄来的安西府相关信息:
“万昌四年九月初,兴元府天降大雪,数尺深,庄稼全部冻死,兴元府饥荒。
万昌八年,浊河发大水改道,冲毁沿岸民居无数。
万昌十年,安西府、延州府大旱,秋季庄稼颗粒无收。
万昌十一年四月,兴元府暴雨,汉江水涨,兴元府、金州共计淹没溺毙5000人。
万昌十三年,岐州大旱,庄稼全干死地里,岐州境内能吃的草根树皮全被饥民啃食殆尽。
万昌十四年,三秦布政司全境大旱,再次绝产。当年冬,安西府澄城地震,伤亡数万。
万昌十五年,安西府大旱,数万难民聚集于安西府府衙。
万昌十九年,榆林、延绥两卫接连八月下霜,即将成熟的庄稼全部冻死,颗粒无收。两卫七成以上的军户饿死或逃亡。
万昌二十三年,华县地震,死伤人数十万。据说,地震当日闪电如斗大,猛劈地面。
万昌二十五年,榆林卫出现怪风,怪风拔起大树并把人吹飞数里之外,庄稼遭殃。
万昌三十年,安西府地震。
万昌三十四年十二月,三秦布政司各地多地震。受祸人数,潼、蒲之死者什七,同、华之死者什六,渭南之死者什五,临潼之死者什四,省城之死者什三......”
万昌,是邶文帝的年号。
今年是万昌三十七年!
也就是说,整个三秦之地十五年之内就经历了三次大地震,还有余震数十次。
其中,就属三年前那一场全布政司范围内的地震,规模最大,死亡人数最多!
众人都被这片土地上的自然灾难如此频繁,给震麻了。
有几个左氏族老很是困惑:
“不是说三秦之地是龙兴之地么?何该风调雨顺,百八里沃土呀!”
“平原倒还都是大平原,但我管了一辈子的田庄,硬是没有看出来这些黄土有多肥沃。只觉得稻田里龟裂得厉害,稻穗也不够大、不够饱满。”
“早在东汉末年,西京都不再是京城了!龙气都没有了,还叫什么龙兴之地?”
官差们闻言赶紧打断这些人的交流,大声呵斥:“噤声,噤声......”
不让他们议论,人家三秦之地的百姓们也都是这般认为的。
晌午的时候。
他们路过一个还有二十来户人家的村庄,借着补充水源的时候和村里上了年纪的村长老汉聊了几句。
老头显然有一肚子的牢骚,还是个敢说的:
“关中平原的龙气,早就随着唐朝的覆灭而消失殆尽了!
以安西府为首的关中地区,就因为朝代更迭的战乱、滥砍滥伐森林,再加上灾害频发,可耕地面积锐减。
现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沃土八百里的秦川咯。
就眼下的这几百里耕地,光陇西李氏的嫡支、庶支加旁支就占了三分之一。
李氏门下以及依附于李氏家族的姻亲们,又占了余下的五分之一。
外姓的小地主能购得百亩土地以上的都不算多,千亩地主更是屈指可数。
咱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苦得不得了,就是建个泥土房都连年被毁,租种地主的土地常年欠收。
日子过不下去的,只能卖儿卖女或跟着起义了.....”
确实如老汉所说这般。
人都没啥活路可寻了。
但凡有人给发一口面汤喝,抛头颅洒热血都会跟着干!
不过,在他的感慨中,陇西李氏能耐也不小。
人家对付这些流民也是相当有经验的。
年年闹事,年年被镇压!
要不是李氏一族背后的府军、关军们还有些真本事。
此地的流民,早就冲出潼关卫与南河府的义军喜相逢了。
官差们从质疑流民到理解流民,只用了月余时间。
但他们身份与流民有天然的壁垒。
再如何也成为不了流民。
就连世家出身的流放犯们。
他们宁愿去边城吃沙子,也不屑与流民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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