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喜看看躺在四周倒地死去的战友,心里一酸,欲哭无泪。
仗打得太多了,太多的战友死在了自己的身边,相处几年的,刚刚才来的,幽州的,冀州的,辽东的,卞喜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慢慢地爬起来,拖着战友的遗骸向附近的树林里跑去。
这次翼德将军带着他们跑了一个多月的路,最初从泉州城出发,急行军将近两千里地,好不容易赶到马邑城,却马上又调头撤退了。
士兵们都破口大骂,打就打,总是跑干什么?到哪里打不都是死?
撤到句注山之后,大战总算开始了。但是这一战进行的有些窝囊,虽然他们步卒占据了地形之利,但奈何鲜卑人的骑兵太多,多得难以招架。每一次战斗,他们都是以绝对劣势的兵力,跟数倍于己方的鲜卑骑兵战斗。因此每一次战斗,卞喜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周围都是数不清的敌人。尽管杀死了很多的敌人,可感觉就像是周围的敌人怎么杀都杀不完一样。
无奈之下,大军只能是一边跟敌人战斗,一边向后撤退。
卞喜所在的这个曲一路打下来,经过了十一道障碍,血战了三天三夜之后,只剩下了八十多人。两百人的曲现在还不到一个百人屯,伤亡率将近六成。军候早在第五个障碍进行阻击的时候就阵亡了,现在指挥大家作战的就是这个屯长。
不只是他们所在的这个曲的情况是这样,而是整个翼德将军所率领的这个军的情况都是如此,卞喜估计翼德将军的这五千人马最多也就剩下两千人左右了。
但血战还在继续。
鲜卑人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战马的奔腾声和士兵的呐喊声震撼了山野。
卞喜背靠着树障,安安静静地坐在血糊糊的地上,擦拭着手上的战刀。这是他今天用的第三把战刀了。
卞喜突然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知道他活到现在还没有死,一定非常欣慰。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不论能不能吃饱饭。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轰鸣声越来越巨大,但卞喜好像没有听到似的。神态安详。他把战刀横放在腿上,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小草。小草上沾满了褐色的血迹,在卞喜的眼里,那点点血迹就是一个个战友的笑声。他一根一根地数着,心无旁骛。耳中填满了奔腾的战马践踏草茎的声音。
战鼓声蓦然响起,屯长嘶哑的吼叫声撞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灵:“兄弟们,站起来,站起来……举起长矛,举起长矛……”
“为了死去的兄弟,我们血战到底……”卞喜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手上的战刀狠狠地斩进了树干。
鲜卑人的铁骑呼啸而至。
卞喜冷冷地看了一眼敌人,矮身蹲下,拿起了放在树干上的四丈长矛。
“杀……”卞喜怒吼一声。端起长矛朝鲜卑人刺去。下一刻,他的长矛穿透了敌人的战马。他在瞬间松开手上的长矛,身形就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劈手抢过战刀,腾空剁向了正在地上翻滚的鲜卑骑兵。
鲜卑人疯狂地叫喊着,他们不停地纵马飞跃障碍,冲进激烈厮杀的战场。
屯长被敌人的战马撞上了半空,又被三支长矛洞穿而死。
卞喜连杀两人,剁掉七支马腿,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跳进了十步之后的第二道树障。更多的战友被敌人截杀在十步之内的狭窄地带。
………………
鲜卑人以两千人为一个攻击队列,顽强而凶猛地持续冲杀,汉军以密集的树障为掩护,拼死抵挡。双方打得异常惨烈。
卞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几个战友的连拖带拽之下,艰难地翻过了最后一道树障。再往前,就是平坦的山坡了。
“骑兵呢?我们的骑兵呢?”卞喜趴在地上,筋疲力尽地问道。
每到步兵的阻击基本上趋于崩溃的时候,布置在阻击障碍之后的骑兵就开始发起攻击。以强有力的反击打退鲜卑人,掩护步兵撤到两里之后的下一个阵地。
一个战友有气无力的说道:“马上就到了,我已经听到马蹄声了,你听不到吗?”
卞喜以耳贴地,仔细聆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这次是哪支骑兵?”一个士兵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笑着问道。
“这次是亲卫铁骑,是主公的亲卫铁骑!”卞喜突然跪了起来,高举双手,纵声狂呼:“是亲卫铁骑,是主公!”
“主公来了……”
李翊带着三千亲卫,李忠的五千铁骑,总共八千人马,排山倒海一般冲下了山坡。
鼓角声和喊杀声惊天动地,满天的长箭发出慑人心魄的厉啸飞向了敌阵,激战再度开始。
卞喜四仰八叉地躺在树障上,和战友们笑嘻嘻地看着一匹匹的战马飞过眼前的树障,心里美滋滋的。这次又没有死掉,又可以再活几个时辰了。
他抬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耀眼夺目的太阳,心里一片宁静。
活着,就是好。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厮杀声就像催眠的曲子一样优美动听。
卞喜带着舒心和满足,渐渐地睡了过去。
………………
白龙驹长嘶几声,缓缓停下了矫健的身躯。
李翊把手中的霸王枪扔到地上,艰难地滑到马下,顺势躺倒在地。
太累了,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面,他带着骑兵不停地出击,不停地砍杀,他不知道自己挥舞了多少次手中的霸王枪,也不知道自己击杀了多少鲜卑人。
在战斗的过程中还稍微好一些,周围时刻存在的危机,迫使他拼命的压榨着身体的潜能,爆发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但是当战斗结束,撤离战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李翊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子一样酸涨疼痛。他身上的几处伤口由于剧烈地搏斗一直没有止血,渗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衣甲。
由于鲜卑人疯狂的攻击,句注山天险已经失去。汉军付出了近万人的代价,终于支撑到了第四天。
而在这四天的激战之中,他们歼灭了不少于四万的胡人,有鲜卑人,也有匈奴人和羌人。
李翊忧心如焚,日夜等待着审配的消息。
“主公,喝点水吧?”太史慈拎着装水的牛皮囊,走到了李翊身边,小声喊道。
李翊睁开眼,缓缓坐了起来。披散的长发由于沾满了血液,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李翊随意把头发拢了一拢,露出那张刚毅的面孔。
他扭头看了看太史慈,问道:“你喝了?”
“主公先喝吧。”太史慈递过水囊说道。
句注山属于干旱地区,降水不多,所以水源比较匮乏。再加上最近血战连连,很多水源都被污染了,大军已经开始陷入缺水的窘境了。
“你先喝,喝好了再给我。”李翊转头看看躺满四周的亲卫士兵,十分疲倦地问道,“看到肖祚了吗?”
太史慈仰头喝了几口水,抹了一把胡渣子上的血,四下看看,勉强笑道:“肖祚没来,说明审配还是没有消息。”
李翊叹了一口气,接过水囊,望着远处的群山,心情沉重。
这种惨烈的阻击战如果再继续下去,士兵的伤亡将越来越大。另外,粮草和武器的存量也越来越少,一旦告罄,大军必将后继乏力,无力支撑。到了那个时候,大军不撤也得撤了。
审配的两万冀州军难道还没有赶到晋阳吗?
………………
迷迷糊糊中,李翊听到了肖祚的说话声,他猛地一惊,睁开了眼晴:“伯福,可有沈正南的消息?”
肖祚正站在远处和太史慈闲聊,听到李翊开口,他匆匆跑过来,摇头说道:“没有沈正南的消息,是朝廷的圣旨到了。”
李翊从地上爬起来,笑着问道:“陛下怎么说?同意弃守句注山?”
肖祚摇摇头,说道:“陛下命令我们死守句注山。陛下说,如果放过一个鲜卑人,军司马级以上军官全体诛杀!”
李翊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他用马鞭拍拍身上的灰,毫不介意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要听他的。”
“你把圣旨收好,不要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李翊笑着走近肖祚,小声说道,“如果有人问圣旨的事,你就说是陛下犒赏大军的。”
肖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本身就是黄巾军出身,眼里根本没有朝廷,只有李翊这个主公,闻言笑道:“主公所言甚是,朝廷那些奸佞完全不知道战场的情况,净在那里瞎指挥。真有那本事,他们怎么不来打鲜卑人?”
“你派人催问沈正南了吗?”李翊笑了笑,没有跟肖祚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他的大军还没到?”
“应该到了。”肖祚安慰李翊道:“冀州军需要时间做准备,沈正南行事稳妥,不会延误军机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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