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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玦身后还有同来的梁肇启与几位臣子,青宣门大敞,凌钰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陆玦回来了!
此刻归来,她并不认为是梁肇启去将陆玦救回的。这短短三日时间,梁肇启根本赶不过去,只有一个可能,陆玦成功从秦山脱险归来。但若只是脱险,依照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带着这样一身光芒往青宣门进,凌钰震惊过后,心中盈满喜悦感动,陆玦能够回来,多半已是剿灭秦山匪寇!
隔着茫茫白雪,她却渐感浑身僵硬,想要退,脚下却似生了根,不听她使唤,也挪不动分毫。陆玦已经快要走近了,每一个脚步都铿锵有力。
他们中间隔着飞雪,她直直望他,而他也静静在看她。周遭的人与景都再入不了眼,她整个视线中只有他。手上的红豆再无力气握住,滚落雪中。
陆玦就停在她身前一尺之距,四目相对,俱是无声。
她可以说什么,她能够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似乎也没有话可对她讲!
白得无暇的雪中映衬出一点鲜红,那夺目的色彩狠狠刺痛陆玦的眼,微微眯起眼眸,他缓缓蹲下身去捡。握入掌心,还有她的余温。
凌钰怔怔看他,迎面吹来的寒风几欲让她眼眶涌泪,缓缓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她知,身侧还有梁肇启与臣子在。
“珍妃的东西掉了。”轻轻的几个字从陆玦口中逸出,沉磁凛稳的声线牵动凌钰的心脉。
他朝她伸出手,摊开手心,那颗红豆安静地躺在他掌中。
静静望去,他掌心有一道伤口,并不长的红痕,却足够令凌钰心中揪痛。那是新伤。他疼不疼!
伸出手,她的手指却没有去拿那颗红豆,而是轻轻抚摸那道伤口。她的袖摆宽大而长,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旁人只知她是在取回自己的东西。趁这短暂的瞬间,凌钰去抚那伤口,她凝眸望他,在他深沉的眸中体味到他的思念,但这一份思念转瞬即逝,他已想要抽回手。
凌钰猛然握紧。隔着宽大袖摆,他们的手交缠在一起。他试图抽回,却被她紧紧握住。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力气。仿佛是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缰绳,她死死握住,半分都舍不得松开。
陆玦眉头不着痕迹一皱,终究还是抽出手,他一点一点挪开。面色沉静,“臣下给珍妃见礼,臣下欲去觐见天子,先告辞了。”
感到手中紧握的全部一点一点流失,凌钰怔怔凝眸看他,终究松开。“陆公是得胜归来么?陆公手上受伤了。”不再去看他。她只将目光投向远处。
“臣下无事。”这一句无事,他终究心软,语气变柔。只是说与她听。就像以往他深夜忙碌政务,她半夜醒来后赤脚走到他身侧,带着惺忪睡意喃喃责怪“还不睡”,而他会回她“无事”。只是再有情,也都无用。
梁肇启走上前来。关切道:“珍妃为何站在这里,外面雪大。快先回去吧。”
凌钰点头,“允王无事吧?”
梁肇启朝她安慰摇头,“之后再与你说,我先与陆公去见天子。”
侧身,凌钰替他们让出路来。
陆玦从她身侧擦肩,身影渐行渐远。
他走了,但是,回来就好!
转身往央华殿迈去,凌钰摊开掌心,那颗红豆耀眼得刺目,而她掌心竟斑驳地显出几点红色。凌钰一震,心痛难忍,是陆玦的血,他手心伤口被她方才握得太狠,是她弄破了他的伤口!
陆玦的归来并不让梁肆启意外,同样地,他也没有表现出高兴。只是他是天子,会用冠冕堂皇的话语表扬陆玦,称赞他是无人能敌的英雄。抛开身怀有孕的黎嫔,梁肆启在大殿与陆玦畅饮。
“陆公是如何从秦山脱险的?”举起酒杯,梁肆启随意问。
“秦山雪厚,寇贼会外出觅食,臣下不过守株待兔,布下陷阱。”
“那为何会传陆公有难,生死难测?”
“天子勿怪,这是卞耶与曲国太过担心臣下安危。藏身雪山之中轻易不可现身出山,不然让敌方扑捉到脚印,势必就打草惊蛇了……”
陆玦的解释没有完,梁肆启已大笑道:“哦,确实如此,只是陆公也亲自上阵,藏身冰雪之山,陆公也吃了不少苦吧。”
“为天子做事是臣下的职责。”
梁肆启昂首大笑,浑厚洪亮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陆公是否会怪寡人没有派人去支援,寡人一直都信陆公不是如此无能之辈,信陆公定能凯旋而归。”
陆玦抿唇淡笑,微微颔首,“天子说笑了,天子之举自有天子的道理,况且还派了允王相救,臣下衷心感动。”
“哦?阿允……”梁肆启饶有深意地望住一旁站立的梁肇启,浮起一笑,“阿允去得晚,寡人于心有愧呢。”他也是聪明的人,瞬间已懂其中来龙去脉。
梁肇启俯身请罪,“是允去得晚了,任天子如何责罚皆可。”
时至此刻,陆玦已能料到梁肇启相去并非是梁肆启的意思。他道:“允王此去帮助臣下不少,并非有过。”
“寡人岂会怪罪了有功之臣,当然都该奖励。”梁肆启一笑,“陆公暂住南厢,寡人再留陆公几日,多作款待。”
陆玦起身道:“天子的好意臣难推却,但臣下已离开卞耶太久,怕耽误国事,也怕于胡不利,臣下欲返卞耶,希望天子恩准。”
梁肆启唇角微扬:“陆公忧心国事,寡人实感欣慰,既然如此,那陆公再在王宫留一日吧。”
陆玦微顿:“这几日飞雪不歇,臣下……”
“陆公难道连这点时间都舍不得给寡人?寡人与珍妃再款待陆公一次,陆公这一语倒是让寡人没了好心情。”
直白的话语出口,陆玦道:“天子隆恩,臣下领命。”并不是因为梁肆启不高兴,而是他提及了凌钰。
从乾炎殿出来已是深夜。陆玦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南厢去。一路飞雪疾驰,宫人一直领他走在游廊内,避去外面冷气。宫人道:“天子见陆公手上有伤,命人送来了上好的药。”
“替我谢过天子。”
宫人谄媚:“哪里,陆公是天子的得力干将,这是应该的。”
陆玦只作不经意道:“我此次回得匆忙,也来不及给珍妃送上礼物,天子很宠珍妃,此次我应是失礼了吧。”
宫人忙摇头:“也不尽是,天子待珍妃……奇怪得很。时而宠,时而也会责罚。”
“责罚?”忍不住提高声调,陆玦心一紧。
“这王宫中哪个女人能得天子长久的宠呢。还不是宠过一时就算了。”宫人不以为然,唇角轻笑,“珍妃此刻虽得宠,却难保以后也能如此。前几日可不是个例子,得罪了天子。被罚跪雪地,若不是允王求情,恐怕早已没了性命吧!”
硬朗的轮廓顷刻覆上寒霜,藏于袖中的拳头收紧,陆玦眸光一沉,淡声问:“果真如此么。天子初次待一个妃子这般声势浩大地隆宠,却也会责罚珍妃?”
“自然不会有假!”
宫人又一路与陆玦说起话巴结奉承,陆玦无心再理。等到南厢殿门,他从手上取下那枚扳指丢到宫人手中,“难为你一路带我穿风越雪。”
宫人自然高兴,喜笑着接过,抬头。陆玦已进了殿去。
梁肆启大婚这段日子,陆玦已在南厢住了十日。再次进来并不陌生,甚至他对整个胡王宫都不陌生,对待敌人,他总会摸清楚对方境况。
殿中已有伺候的美妾,才一进殿便俯下身替他换掉沾雪的鞋子,为他宽衣解带,“陆公,热水已备好,奴伺候您沐浴。”
未语,只颔首进了里殿。
美妾有灵巧的一双手,不仅替他按捏得舒适,还能撩起他作为正常男子那身下的烈火。陆玦唇角微微扬起冷笑,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梁肆启眼中,他知道的。在美妾替他擦拭身上水迹的时候,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接下来的事情如梁肆启的预料,没有男人不爱美丽的女人。逢场作戏他已熟练,逆境之下,他深知隐忍。
身下的女人娇声喘息,承受不住他猛烈的冲撞时伸手乱舞。她的手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掌,掌心被冰川划伤,还留着未愈的伤口。刺骨的疼突然让他清醒:一片纯白里,雪花簌簌横在他们中间,她目光里含着从前的情绪,担心、欣喜、悲伤,是爱,她如一个孩子祈求着想要得到自己的玩具一样哀痛看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只是他没有能力去回握,因为——他已感到疼了。
感到疼至流血,那么这份爱就不再有意义。此刻,他是这样想。
梁肆启的承诺在第二日兑现,他携凌钰款待陆玦,用尽饕餮珍馐,备了一场盛宴。
席间,这两个男人频频举杯,秦山剿匪是梁肆启对陆玦的考验。他在考验这个男人是否能够从冰天雪地的惊险中得胜归来。不管是什么结果,这足矣表明梁肆启对陆玦的不信任。
心知肚明,却不捅破。
他们大笑举杯,豪爽饮下。梁肆启搂住凌钰在怀,朝陆玦笑道:“寡人的爱妃其实也担心陆公,欲让寡人派兵支援。但妇人之见不可当真,你瞧,寡人就是赌定了陆公可以得胜归来。”
陆玦起身举杯,目光从凌钰身上扫过,“臣谢天子信任,也谢珍妃这份担忧。”
凌钰只想从梁肆启怀中抽离,面对陆玦,她万般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身前。但梁肆启的力气太大,她也不可硬来,面对陆玦这一举杯,她唯有以僵硬的笑容相对。
梁肆启笑有深意,“陆公昨夜睡得可好,那美姬可还侍奉得舒适?”
“臣下一切都好。”
“那寡人将那名美姬赏给陆公好了。”
起身,陆玦行去礼:“臣再谢天子。”
美姬,赏赐,梁肆启的赏赐?凌钰心中疼痛一闪,却渐渐泛出冷笑,“陆公是否又要将她封为侧妻?”这一出口,陆玦转眸朝她凝来,梁肆启也颇有探究地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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