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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阳光伴随着蝉声洒在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白玉地砖上,闪烁出明亮的光泽。
新晋养气弟子安泽正握着一柄白色小旗直勾勾的盯着天空发愣,他发了会儿呆忽道:“喂,常尧初,你说这么热的天会有人来?”
被称为常尧初的白袍少年躺在地上用手遮着眼睛,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道:“这可说不准。”
“这有什么说不准的呀,要我说哪位前辈这么闲,就挑今天来啊,站着不动都觉得热呢!”安泽一屁股就蹲坐在了地砖上,却被其上所雕刻的花纹硌着了屁股,他呲牙咧嘴的低低痛呼,“哎哟!亏你躺得下去,这地砖漂亮是漂亮,就是实在硌得慌。”
常尧初低笑着将手从脸上放下,将自己在地上摊成了一个大字:“地砖原本就不是要给你坐的,也不是用来给我躺的。本就不占理了,你倒还反嫌它不舒服?”
安泽皱了皱鼻子,啧道:“就你会说话,我可讲不过你。”
常尧初微眯着眼睛盯着碧蓝的天空,直到刺目的阳光在视野中灼出一个个焦黑的小点,才微微侧过脸想要挪开视线,便恍惚间看到天地交接处似乎有金色的粲然光点倏然一闪。
他猛地撑身而起,凝视着天空道:“喂、安小子,你刚刚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安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没啊,咋了?”一边说,一边就顺着常尧初的视线看向天空,便见忽有一道金色遁光在远处的天空闪现。这下两人都看清楚了,赶紧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安泽轻声嘀咕着:“这么大热的天,倒还真有人来。”他一手摇动着手中的白色锦旗,另一手轻掐几下指诀。便见那白色锦旗上禁止沉沉浮浮,两息后便猛地化作一道濛濛清光将安、常二人一裹,直向着天空窜去。
安泽紧盯着脚下那方看着娇柔非常、似乎随时会消散的白云,无论上来多少次,他都还是会觉得有点胆战心惊的。倒是常尧初似乎不怎么在乎,只是眯着眼睛望着远处。
大约四五息光景,那金色遁光便飞至了二人眼前。
金光渐渐淡去,露出里头修长的人影,却是一个隽挺清朗的青年女冠。
只见她身着一袭素白的合领大袖衫,襟口袖边俱是层层叠叠的别致云纹。腰上束的是青莲纹的腰带,每一朵都是不一样的恣意,倒是别样的风雅了。外头罩着件青纱直领道袍,道袍宽阔、青纱朦胧。不仅将里头过分的精巧掩去了大半,还将修道之人的内敛质朴恰到好处的显示出来了。
饶是漫不经心如安泽、常尧初者,亦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暗赞一声“卖相极佳”。倒不是这女冠生得如何貌美,亦不是她这身衣物多么清贵,却是风骨使然。不夸张的说,仅她这一身气度便已是有了半仙的架势了。
常尧初觉得如此风骨之人,必定不会是寻常人物,便恭敬拱手道:“我师兄弟二人奉宗门之命在此看守山门,在下外门弟子常尧初,拜见前辈。”
安泽也忙不迭行礼:“在下外门弟子安泽,见过前辈。”
女冠嘴角弯了弯,带了几分调侃的笑道:“哪里就担待的上前辈二字了?”一边右手一翻,手掌上便凭空现出了一方色泽柔润的祥云玉牌,自然就是她的弟子手令了。
常尧初双手接过手令,按照程序记录验看了一下,只见手令上明明白白的记着一行字弄月峰外门弟子纪启顺,养气小周天圆满。他略微吃惊的“咦”了一声,听他骤然出声,安泽有些意外的瞄了他一眼。
常尧初这会儿早就平静下来了,他做了常规的记录后,又将手令恭敬的还了回去,这才寒暄似的笑道:“原来是纪启顺纪师姐,看师姐的样子是小周天圆满就下山游历去了?”
“正是如此,我出去也有四年了罢。”说到此处,话音微微一顿,她低头看了眼脚下那片灵秀绵延的山脉,不无感慨的道,“虽我出去这些年了,门里却还是这个样子,倒是叫人未免生出唏嘘来了。”
一年半前她从魏军脱身,在齐云山晋升至出窍。后因在齐云山顶发现了柳随波留下的逍遥踏歌诀,她便干脆留在齐云山中清修。也不仅只练剑诀,每天也都有固定的修炼时间的。
再加上之前的两年半,可不就是四年了?
安泽伶俐的接口道:“怪道我说怎么没见过师姐呢,原来您都出去这么久了,弟子才来太虚一年多呢。我们两个都是这两年从俗世来的,来的时候俗世在打仗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纪启顺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和这二人不熟何必多费口舌。再者,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顶多叫他们多些担心罢了,还不如不说。于是只说了句自己有事在身先告辞了,随即就架起遁光往弄月峰去了。
安、常二人以为她不知晓俗世情况,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目送她离开后便一摇小旗回到地上了。
纪启顺也确实是有事在身,头一桩就是更新弟子手令。
这会儿正是中午时分,恰巧赶上执事堂发放任务的时候,是以门口人来人往的外门弟子很是不少。当纪启顺按下遁光的时候,就有不少弟子下意识转头看她,这些弟子约莫都是近几年来的,自然都未曾见过纪启顺。
纪启顺统领三军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被麾下这么多将士盯着尚不觉什么,何况被这些涉世未深的小修士们打量两眼。
她稍微一掸衣袖,便目不斜视的迈入了执事堂。
才走进去,就有白袍的小弟子期期艾艾的走上来了。约莫是从未见过纪启顺,她又没有穿门派统一的道袍,便有些怯怯的:“这位……前辈,不知道是来接任务还是还任务?”
纪启顺笑笑,温和道:“我来更新弟子手令。”
小弟子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腼腆道:“这个得找何师兄办呢,前辈且等一会儿,我去找他。”说罢一扭身子,竟就这样甩着两条小胖腿跑了。
纪启顺被这小弟子晾在一边倒也不恼,还觉得挺新鲜的。这些年她泰半时间都是在东都和军营中度过的,里头的人无一不是是顶守规矩的。开始尚觉没什么,后来就越发觉得没意思了。
说实在的,她根本就不是当上位者的料。到也不是她没能耐,而是性情使然。虽她不是什么闲云野鹤的“谪仙人”,但也是个怕麻烦上身的懒人。
正这样悠悠的想着,就见那小弟子又甩着小胖腿往这里来了,后头还跟了个穿白袍的出窍弟子。纪启顺一看就乐了,真是太巧了!一回来就遇着熟人,你道巧不巧?
这熟人也不是别个,正是何明德。
可纪启顺为什么乐呢?
无外乎是因为,隔了四年何明德居还在执事堂呆着。不过瞧这小弟子的恭敬模样,就知道何明德在执事堂的地位可是比四年前高多了。
何明德才走进大堂,一眼就看见一个青纱道袍的女冠抿着嘴对他笑。和小弟子对了对眼色,就知道这女冠便是要寻他的人了。
他几步走上前去,倒也没多想脱口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纪启顺听他这么说倒是愣了愣,随即笑道:“何师兄认不得我,我却认识何师兄呢。”
何明德听得一怔,不由细细打量纪启顺一番,只觉得好似确实有些面善,但却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于是便打了个哈哈道:“师妹哪里的话,是我脑子糊涂不好使。”
纪启顺的目的自然不是为难他,是以便直接将弟子手令递给他,笑道:“此事也怪不得何师兄,我四年前便下山游历去了,若师兄还记得我才叫奇怪呢。”
何明德看过弟子手令,才恍然道:“原是纪师妹!我道怎么许久不见你呢,原来四年前便下山去了?你那些个师姐妹还有人来执事堂问过呢,大概是以为你出去执行任务了,好像叫徐金风还是什么的?”
多年不见,何明德的话唠功力见长,叨叨了好几句这才说到正事:“对了,师妹是来更新弟子手令的吧?那我们去里间办一下手续吧。”纪启顺自无不允。
一边往里间走,何明德一边还在唠叨:“说来师妹变化也真是太大了些,我觉得你那些要好的小姐妹恐怕见着你也一时认不出来呢。”推开那扇小木门,里头是一件小静室。
静室里头空得很,就只放了两个蒲团,另外就是墙上的挂着的字了。
纪启顺笔锋沉稳的“空明”二字,恍惚想起在这里遇见宁桥的时候。
不知不觉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自然也不是往昔的懵懂小姑娘了。
按照既定的流程倒腾了一番,何明德往纪启顺的弟子手令上丢了几道法诀,就算是更新完弟子手令了。大抵是见纪启顺没穿外门弟子的白袍,他便又令外头的小弟子去取了几件可换洗的袍子来。
做完了这些琐碎事,他摸摸下巴道:“以往师妹都是住在弄月小筑里的吧?其实外门弟子一晋升出窍期就会从弄月小筑搬出来。”
纪启顺自是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不知这是为何?”
“毕竟出窍期和养气还是比较不同的,那么多人住在一起,有时候还真是不太方便。再者嘛,宗门每隔五年就要收一次弟子的。所以出窍弟子都会搬到弄月小筑再往上一些的清晖园里头。”
一边说着,一边他就捏出块木牌递给纪启顺,道:“师妹拿着这块牌子可以在清晖园里找个住处,不过这个凭借这个木牌,只能拿到最低规格的住处。如果想要换好些的住处,免不得往后用灵石换别的。”
其实何明德本不必讲的这么详细的,显然他这是卖人情给纪启顺呢。
纪启顺也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人,便接过了木牌道:“还要多谢师兄提点了。”
将木牌和衣袍等物往乾坤袋里一丢,她转转眼珠,忽道:“其实我还有一桩事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就在执事堂办了。”
说罢,就见她手一翻将红尘令取了出来。
何明德看着红尘令愣了愣,随即啧声道:“师妹竟然是去俗世了?俗世灵气稀薄,倒难为师妹在那里待了四年。”
修仙界中人大多觉得俗世乃是穷山恶水之地,是以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去俗世游历。而且俗世可能几十年都出不来一个引气修士,无怪乎何明德这样的反应了。
纪启顺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再者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何明德登记了几笔,便将红尘令收起来了。
两个人又寒暄几句,纪启顺便告辞出去了。
出了执事堂,她倒也没急着去清辉阁,而是慢悠悠往弄月小筑去了。毕竟她还有许多东西放在以前的屋子里,也该收拾收拾带去新居的。
原本她还抱着或许能见到故人的心态,但是进了往昔的院子就发现几间屋子全都落了锁。大约不是在外游历,就是搬去清晖园了吧?说不准有人就像徐金风那样被某个门中前辈看中,要去当弟子了呢。
她一边收拾事物,悠闲的想着。且想着呢,就感觉到有人往院子来了。
恰好她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一拍手出了屋子。
没一会那人便进了院子,目光正撞上纪启顺探究的眼神。
来人是个面容娇好身段丰腴的女弟子,穿得是内门弟子常穿的灰袍,她抬起手便掩着嘴笑起来了,笑声爽朗:“若非何明德那小子告诉我,我倒还真就要认不出你了呢。”这女冠自然便是徐金风了。
纪启顺也笑了:“我方才还想是谁呢,没想着这么巧你就过来了。”
两个人虽然多年未见少许有些生疏了,但徐金风为人素来豪爽不羁,纪启顺也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所以两个人几句话聊下来,生疏之感已经是消去了大半。
纪启顺就跟拉家常似的,随意开口道:“也不知道原本我们这个园子里的师姐妹们都去哪里了,竟然就这样散了,也不知道往后还见不见得着呢。”
徐金风听了噗嗤一笑:“也是你回来的时候迟了些,哪怕就是早回来一个月呢?这样好歹还能见见陶夭呢,若是能再早回来一年,那便能见到阿英了。”
纪启顺一听,也是叹气:“这么说来倒是我回来得不巧了,和陶师妹竟然是前后脚么?那苏师姐现在是在外游历还是?”
听到她这话,徐金风的笑声停了停,脸上的表情也淡了:“我原本不想一见到你就提她的,好好地心情都被败坏了。”
纪启顺听了一愣,心中明白大概是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几个姑娘都不是什么不明理的人,怎么就到了这份上了呢?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苏方迟迟无法因为突破大周天的原因太过着急上火,便托家里人找了一种帮助突破出窍的丹药。徐金风等人自然是劝了又劝,那种丹药岂有好的?
但是那时候苏方急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去。徐金风这个人呢,也是太强硬了。直接就把那几丸丹药给扔了,当时苏方就哭了,一边哭一边骂徐金风盼不得她好云云。
徐金风也是觉得自己冲动了些的,便屡屡赔罪。谁知道苏方这时候根本不讲理,整天就闹,见人就说徐金风的不是。这么一来就是再好性的人都恼了啊,更何况徐金风可不是什么软脾气。
两个人就吵开了,原本小姐妹间吵一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坏就坏在苏方当时吵急了,脱口就骂:“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竟就敢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这句话对于徐金风而言不可谓是不诛心,当时就气白了脸。后来虽然想开了,但也觉得苏方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可人的苏方了,也不想委屈自己再去和她交往,于是就和苏方淡了。
听完这些,纪启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这几年都习惯了和那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在一起,反而不太会安慰人了。
不过幸而徐金风不是什么娇柔的女子,她既然能没事人一样的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也就是代表她早就不在乎了。只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她和苏方的情分也就这样耗尽了。
徐金风咧嘴笑了笑,道:“说起来你回来了虽然迟了些,但也凑巧呢。”
纪启顺笑道:“这又有什么说法了?”
徐金风神秘的挤挤眼睛:“还有半年就是小比了呢,据说这次小比和以往不一样,好像前百名都另有考核要走呢。连我师傅都叫我这次最好要参加,说不定就有大造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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