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没有妻儿的张乾早早就起来了。
他先披发踱步,在国公府中缓缓而行,顺带还能巡查一番。
晨曦在天边缓缓浮现,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的味儿,有些腥,但却让人精神一振。
一个护卫急匆匆进来,见到张乾后说道:“张先生,那边开饭了。”
“蘑菇确定买了?”张乾问道。
护卫点头,“昨日菜场那边卖蘑菇的都是咱们的人,特地选了好蘑菇,本地人都无法辨认的好玩意儿。
那蘑菇只需吃几块,或是来一碗汤,就能让人毙命。
那厨子很是警惕,先是问话,接着换了好几家一一试探,可他哪里能想到,几家都是咱们的人。最终他买了两种蘑菇,都是剧毒之物。”
“好!”
张乾吩咐道:“让人在蒋庆之驻地之外等候,一旦听到喧哗声,便赶紧来报。”
“是。”
护卫走了,张乾去请见沐朝弼,谁知沐朝弼竟还在睡觉。
有妻儿的就是不一样啊!
张乾站在沐朝弼所住的院落之外自嘲一笑。
但旋即他眉间多了隐忧,沐朝弼弄死了沐巩,却隐下了陈氏,对外宣称陈氏也一同病故。一旦外界得知陈氏未死,被他囚禁于国公府中,沐氏族人将会勃然大怒。
“都督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太过了些。”
沐朝弼扣下陈氏的心思张乾知晓,不外乎便是对兄长沐朝辅的报复。
你不就是比我早生些时候吗?你不是袭爵人吗?可如今你的两个儿子死于我手,伱的女人在我的身下哀鸣
张乾叹息离去。
“弄条狗来。”
蒋庆之吩咐道。
孙不同说道:“隔壁就有。”
他带着人翻墙去了隔壁胡雄的驻地,没多久弄了一条看家狗回来。
“少爷,这蘑菇冷了。”孙重楼嘟囔。
“想死想活?”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知晓吃了毒蘑菇会如何吗?”
孙重楼摇头,蒋庆之说道:“你会看到眼前都是小人儿,你会把墙壁当做是天梯这是轻的。重的径直毒死。”
“可看着不像啊!”孙重楼夹了一块蘑菇,“多漂亮的蘑菇。”
“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危险。”蒋庆之想到了张无忌老娘的那番话。
孙不同本想掰开狗子的嘴,可不用他动手,狗子看蘑菇腊肉就迫不及待的一阵胡吃海喝。
吃了个肚子滚圆后,狗子看看众人,准备溜了。
“看住它。”蒋庆之坐下开始吃饭。
羊肉下米饭也不错,不过味儿淡了些。蒋庆之拿出随行带来的辣酱,扒拉了一下,就这么蘸着吃。
一顿饭吃下来他满头汗,只觉得身体里的潮湿气息尽数随着汗水发散了出来。
“少爷,这个蘑菇”孙重楼依旧不死心。
“伯爷!”端着碗在外面吃早饭,顺带看着狗子的孙不同的声音有些尖锐。
蒋庆之放下筷子,孙重楼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先前活蹦乱跳的狗子,此刻就躺在角落里,嘴角有呕吐物和白沫,身体在抽搐着
孙重楼:“”
徐渭:“”
蒋庆之缓缓走出来,众人看向他,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一个画面
从蒋庆之到孙不同,吃完早饭后都躺在地上抽搐
“沐朝弼!”徐渭眸色微冷,“先把厨子弄来问话。”
厨子被叫来,见到狗子如此,下意识的就跪了,“伯爷,小人发誓和此事无关”
“我知晓和你无关。”厨子去采买时有夜不收的军士随行,也算是监督。
“你仔细想想采买蘑菇的经过。”蒋庆之坐在台阶上,看着朝阳升起。
“昨日小人去菜场,先采买了腊肉和菜蔬,顺着走过去就看到了几个摊贩在卖蘑菇,小人一个个问过去,大多说的差不多,便买了他们都推荐的两种蘑菇。小人心想,就算是有人想坑害咱们,必然无所遁形。谁知晓”
厨子怎么都想不通,“小人真是问了所有的摊贩,都说这两种蘑菇鲜美,且无毒。”
徐渭淡淡的道:“若那些摊贩都是沐朝弼的人呢?”
厨子只觉得毛骨悚然,“这”
徐渭回身,“伯爷,这是沐朝弼的手段。此刻外面定然有人在等候消息。”
“惊呼一番。”蒋庆之挑眉,“既然沐朝弼要演一出戏,那我成全他。”
没多久,蒋庆之驻地突然传来了惊呼,“来人呐!来人呐!伯爷晕倒了”
对面宅子的围墙上,两个男子趴在上面,听到这番叫嚷,都兴奋不已,“快,去禀告都督。”
张乾闻讯大喜,禀告了沐朝弼,刚起来的沐朝弼微笑道:“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哈哈哈哈!去看看!”
张乾带着几个小吏赶到了蒋庆之驻地,侧耳倾听了一番,“有人在哭,看来是不妥了。敲门!”
咚咚咚!
随行小吏用力捶打着大门。
门开,孙重楼宽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找谁?”
“在下邓辉,求见伯爷。”邓辉极力想窥看一眼,可孙重楼却随着他的视线移动身体,让他无法如愿。
孙重楼越是如此,邓辉越发笃信蒋庆之是中毒了。
“所为何事?”徐渭来了。
“国公想问问伯爷,袭爵之事何时准备?”
“此事还早。”徐渭说道:“伯爷初到昆明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再等等吧!”
什么身体不适,定然是死了,而徐渭等人想隐瞒此事蒋庆之身死,他们难逃京师追责,以嘉靖帝护短的心性,徐渭等人最好的结局便是发配某个蛮荒之地,弄不好甚至会发配在云南,借着沐朝弼的手弄死他们,以发泄怒火。
“在下想见见伯爷。”邓辉坚持。
“抱歉,伯爷不见客。”徐渭摇头,“关门。”
呯!
大门被粗暴的关上,邓辉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阴笑道:“得手了,走,回去。”
沐朝弼闻讯思忖片刻,“徐渭等人此刻六神无主不过要想法子确认蒋庆之是否身亡。”
张乾说道:“此事倒也简单,此行他们带了郎中,不过军中郎中对中毒却无计可施。蒋庆之若是未死,徐渭等人必然会悄然去请本地郎中,盯着就是了。”
沐朝弼点头,“不可硬闯。另外,把消息悄然散播出去,特别是沐氏。”
沐朝弼眸色阴郁,“那些蠢货被蒋庆之一杯酒糊弄住了,等得知蒋庆之身亡,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是什么嘴脸!”
江顺杀气腾腾的道:“都督,该拿几个人来杀鸡儆猴才是。”
“我知,不过时机不到。”
江顺还想再劝,张乾给他个眼色,江顺一怔,暗叫自己糊涂。
沐朝弼连侄儿都能杀,何况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沐氏族人。
“杨启那边”沐朝弼眯着眼思忖片刻后,“告诉他,尽快赶来。”
“都督,杨启狡黠,就怕会观望。”邓辉说道:“虽说当初是都督给了他接手部族的机会,可此人贪婪,一直对云南有野心”
杨启乃是云南土司,和沐朝弼关系亲密。
其人麾下有六千勇士,横行无忌。
“我在,杨启有野心也得按着!”沐朝弼冷笑。
若是他不在,哪管洪水滔天?
“都督的意思是等蒋庆之死讯公布,让杨启出手吗?”张乾问道。
沐朝弼点头,“一旦蒋庆之死讯传出来,那一千骑便会群龙无首。据闻京卫中以虎贲左卫最强?”
“是。”江顺说道:“虎贲左卫乃是蒋庆之一手操练,且与俺答部厮杀多次,可谓劲旅。”
“那一千骑便是虎贲左卫的精锐,京卫精锐中的精锐,竟被云南土司打败,消息传到京师,朝中君臣会如何想?”
沐朝弼看着众人,邓辉说道:“朝中君臣定然会惶然,虎贲左卫尚且打败,大军南下,若是重蹈土木堡覆辙大明此刻可没有第二个于谦于少保。”
“如此,朝中必然偃旗息鼓,乃至于要安抚都督。咱们只需操练将士,安抚土司,坐待时机”
张乾眼中有异彩闪过,“时机一至,若是京师不妥,都督也可率军勤王嘛!”
江顺笑道:“勤王不小心就不走了,难道谁敢有异议不成?”
“哈哈哈哈!”
野心从来都是被纵容出来的,沐朝弼的眼中野火闪烁,“先安抚文武官员,我亲自去安抚沐氏族人。”
下午,沐朝弼设宴请沐氏族人。
席间沐朝弼颇为谦逊的说,此后当与沐氏族人联手治理云南。
这个姿态是前所未有的,一时间有不少人心动了。
子弟能出仕,那再好不过了。
邓辉突然进来,附耳和沐朝弼说了些话。
靠得近的隐约听到什么长威伯好似吃了毒蘑菇毒发徐渭隐瞒
沐朝弼变色,“赶紧请了郎中罢了,我若出手,怕是会被猜疑。哎!”
酒席散去,消息不胫而走。
“蒋庆之吃了毒蘑菇,毒发身亡。如今随行的谋士秘不发丧”
蒋庆之死了?
在家中的沐舒宛如晴天霹雳,她急匆匆来到了蒋庆之驻地之外,却被拒之门外。
“伯爷身子不适,不见客。”
沐舒黯然回归。
这一下反而坐实了此事。
一时间,去国公府向沐朝弼示好的沐氏族人和文武官员多不胜数。
第二日,沐舒正在黯然神伤,有人禀告:“二娘子,有客人求见。”
“谁?就说我身子不适。”沐舒哪有什么心情见客。
“来人说若是不见,二娘子必然会后悔。”
沐舒心中一惊,强打精神去了前面。
一个带着斗笠大男子站在会客厅中,听到脚步声后,回头,缓缓摘下斗笠。
沐舒眸色一亮,“长威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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