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永安郡主呆立原地,侍女跟上来,发现她面色铁青,双拳紧握,竟是怒极了。
“好好好!”
永安郡主冲着蒋庆之说道:“好一个长威伯,今日你折辱我,且看你日后可有好下场!”
她转身,“走!”
“这女人,有病!”蒋庆之摇头。
“天之娇女大多如此,故而我劝你以后娶妻莫要娶贵女。”夏言说道,吃了巧克力的嘴,果然是油滑了许多。
二人进了大殿,有道人在侧。
“这里”
“无需介绍。”蒋庆之更喜欢去寻索自己喜欢的东西。
见道人一脸悻悻然,蒋庆之说道:“石头。”
“哦!”孙重楼不情不愿的拿出了一串铜钱,道人平静接过,“观中斋饭倒也有些滋味,若是想吃,可在明日来。”
蒋庆之淡淡一笑。
他想起了前世在法喜寺吃的斋饭,白菜、面筋、花生米几样简单的食材,用最简单的炖煮方式弄熟,一点油盐调味味道挺不错。
夏言说道:“京城中几家寺庙的素斋都不错,做出来的菜肴,与荤菜几乎无二,美味无比。”
蒋庆之笑了笑,“吃素是为了净心、净身。绞尽脑汁把素菜弄成荤菜的模样和滋味,在我看来,这和吃荤并无差别。比吃荤更多了些凡尘心。”
“口腹之欲无法舍弃,如何能跳出三界外!”夏言目露异彩,“庆之这番话若是被那些方外人听到了,怕是会把伱视为魔头。”
“做得说不得?”蒋庆之洒脱一笑。
“永安郡主虽说骄纵,可有句话是对的。”夏言负手看着神像,“陛下从登基开始,就与天下士大夫们结仇。士大夫们在等着陛下低头,可时光荏苒,陛下依旧执拗的坚守自己的道。”
蒋庆之摸摸木柱子,“陛下深居简出,便是不给那些人可趁之机。”
嘉靖帝要是敢频繁出宫,蒋庆之敢打赌,定然会有不少人铤而走险行刺他。
“那些人在陛下身上寻不到机会,便会把目光转向深受陛下信重的人身上。”夏言叹道:“你刚到京城时,虽说行事锐利了些,可不足以让那些人忌惮。可如今却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蒋庆之莞尔。
“严党大将赵文华从未吃过这等大亏,且是陆炳亲自动手,你可知晓这个消息会在京师引发何等的震动?”
“至于吗?”蒋庆之说道:“若哪日我把陆炳毒打了一顿,他们岂不是要疯?”
“认真听我说。”夏言打断了他的话,“你此刻尚在陛下的羽翼之下,可陛下也护不住你多久。”
道爷连自己都护不住否则怎会躲在西苑,近乎于画地为牢。
“那些人动不了陛下,便会把目光转向你。明白吗?”夏言见蒋庆之神色从容,不禁叹道:“年轻人不惧艰难,可喜可贺。可是庆之,你不知晓那些人的手段”
大殿之后。
两个香客悄然进来。
他们仔细听着前方的声音,确定了目标,相互点头,眼中都有喜色。
“那人并未带护卫。”
“就和夏言二人。”
“夏言”
“不杀。”
“那就杀蒋庆之!”
二人点头。
其中一人突然心中一动,缓缓看向右侧。
右侧的转角处,一个少年仗刀而立。
“孙重楼!”
“认得我?”孙重楼咧嘴一笑。
二人拔出短刀。
孙重楼按下机簧,噌的一声,长刀探出一截。
气氛突然凝固住了。
前面隐约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
“今日大明如斜阳,若无意外,便会一路滑向深渊”
“动手!”一个香客低喝。
呛啷!
孙重楼脚重重一跺,长刀出鞘,整个人就冲了过去。
两个香客却突然分开,一人朝着左侧冲去。绕过去就能冲进前堂,直面蒋庆之。
另一人冲向孙重楼,眼中都是狰狞。
“小畜生,死!”
短刀刺向孙重楼的脖颈,速度和角度无可挑剔。
孙重楼的身体扭曲了一下,短刀从肩头掠过。
香客眼中的得意变成愕然,他想不到自己必杀的一刀,却被这个少年轻松避开。
孙重楼的长刀从下面一撩。
人就从香客身边冲了过去。
香客呆呆站着,缓缓低头。
小腹那里裂开了一条缝隙。
五脏六腑从口子里争先恐后的往外挤
另一个香客闻声回头,便低喝:“拦住他!”
可同伴却慢慢的跪下,脑袋垂落在地面,发出呯的一声。
鲜血从身下涌了出来,很快形成一块血泊。
“你!”
香客目眦欲裂,毫不犹豫的转身就是一刀。
来之前他们得知蒋庆之的身边只有个少年护卫,身手据说还不错。
但也仅仅是据说不是。
所以二人信心十足。
但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照面,同伴就倒在了孙重楼的刀下。
香客全力一刀,看着孙重楼的长刀诡异的从一个想象不到的角度掠过。
从他的手臂那里闪动。
手臂一凉,接着脖颈那里剧痛
香客踉踉跄跄后退,捂着脖颈,苦笑道:“若知晓你刀法如此了得,我们兄弟不该来。”
孙重楼问:“谁派你等来刺杀少爷?”
香客嘿嘿一笑,“天下人。告诉你家少爷,他得罪了天下人,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长刀掠过。
人头飞了起来。
“好臭,腥臭难闻。”夏言的声音传来。
接着蒋庆之和他转了出来。
地面躺着两具尸骸,鲜血流淌一地,甚至还有一副杂碎
而少年护卫持刀而立,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
夏言变色,“果然来了。”
“石头,想什么呢?”蒋庆之知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孙重楼抬头,“少爷,这人说你得罪了天下人。”
“害怕了?”
“没,我很是欢喜。”
蒋庆之苦笑,“欢喜什么?”
孙重楼是真的欢喜,“能杀好些人。”
“长威伯与夏言在观中游览,刺客扮作是香客悄然潜入。幸而长威伯身边的护卫机警,斩杀了刺客。”
黄锦看了一眼闭目的嘉靖帝。
“庆之可有损伤?”嘉靖帝开口。
“说是没有。”
“那个护卫倒也不错。”嘉靖帝难得夸赞人。
黄锦说道:“那护卫是长威伯从苏州府带来的,也是个少年。”
“那些人无处不在。”嘉靖帝幽幽的道:“庆之不肯对那些人低头,他们必然会视他为朕的帮手。朕在西苑中,那些人寻不到机会。庆之在宫外”
黄锦心中发寒,“陛下,要不,出动诸卫清剿?”
“清剿什么?”嘉靖帝冷笑,“这个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那群人的存在。他们在地方说一不二,掌控着无数人口与钱粮
当年太祖皇帝被那些人视为草头王,不肯为他效力。以太祖皇帝的果决,也只能另辟蹊径,不能动用那支虎狼之师去清剿他们。
如今他们势力更为庞大,而大明军队”
嘉靖帝的声音渐渐微弱,“若是朕动用大军,这大军可会听从朕的旨意?且若是动了大军,你以为那些人会束手待毙?”
黄锦听的脊背汗湿。
“让庆之来,另外,让那个少年护卫也来。”
“少爷,这便是皇宫吗?”
孙重楼好奇的左顾右盼。
带路的内侍想告诫,可一回头,就迎上了蒋庆之看似平静,却带着冷意的目光。
得!
咱就当没听到。
“是西苑,正经的皇宫在右边。”蒋庆之指指右侧,在这里能看到一片宫殿群。
“陛下为何不去宫中住呢?”孙重楼不解。
“那里面有陛下的对头。”
“哦!”
当嘉靖帝看到蒋庆之时,眸色中多了些莫名的温和。
“知晓为何被刺杀吗?”
“那些人想让陛下成为孤家寡人。”蒋庆之一语道破了那些人的动机。
“怕了?”
蒋庆之摇头。
“朕在想,你还年少,可去地方为官磨砺几年”
道爷这是让我避风头,可到了地方怎么捞取国祚?蒋庆之说道:“陛下,臣觉着没这个必要。”
“你就不怕处处危机?”嘉靖帝觉得表弟有些傻大胆。
“陛下登基数十年,不也是处处危机吗?”
黄锦一听就觉得这话不对,哪有臣子和帝王相提并论的?
可他看了一眼嘉靖帝,就垂眸。
嘉靖帝温和的道:“朕是帝王,他们不敢公然动手。可你却不同且你在外,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只需想想那个局面,黄锦就为蒋庆之默哀一瞬,心想这位少年权贵大概怕了吧!
他听到少年权贵用那好听的声音说道:“人活着的方式并无高下之分,但人活着总得给自己一个目标。臣的目标便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好听的声音说出这番话,令人不禁热血沸腾。
特别是最后那句,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嘉靖帝仔细看着蒋庆之。
那双狭长而黝黑的眼眸中,全然是义无反顾。
国祚就是蒋庆之的目标。
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嘉靖帝自诩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他在表弟的眼中看到了决然。
以及轻蔑。
这娃竟敢蔑视那些士大夫。
嘉靖帝只觉得一股久违的情绪在胸口那里奔涌。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
“朕与他们斗了数十年从未低头。如今朕多了个帮手,岂不快哉!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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