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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初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波澜,只是淡淡温润的眉头一直拧着:“若是我再癔症了,会像五年前那样忘了自己吗?”
“不一定,兴许变成别人,兴许记忆退化,或者——”秦熙媛想了想,又说,“身体机能都跟着退化。”看着两个当事人沉默,秦熙媛缓缓解释,“也就是所有器官,感知,甚至智力一点一点下降。”
江夏初眸光一点一点沉下,腰上,那人的手很用力,生疼生疼的。她抬抬头,看着左城的脸,窗外的阳光那般明媚,他眸间却昏暗地让人心惊。
她想说:别担心,那只是可能。可是张张唇,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甚至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这样专业的分析,秦熙媛的话不是危言耸听,那个病,是个绑在她身上的不定时炸弹,随时便可能让她粉身碎骨。
沉默总是让人心滞。
忽然,左城开了口,他说:“别担心,有我呢。”
江夏初眉头微微疏开,她想,是啊,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这世上,总是还有一个人不会嫌弃她。
秦熙媛揉揉眉心,也是头疼,只说:“别太悲观,那只是可能,记住一条。”视线转向左城,“不要刺激她。”
左城沉默,蹙眉抱着怀里的人。
“她现在不方便出门,以后我每个礼拜来一次。”秦熙媛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房门。
房间了一瞬静谧下来。
“夏初。”
“嗯。”她抬头看他。
“夏初。”
那人声音像那绷紧的弦,只是唤了她一句,然后没再说什么。
左城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凉得让人心疼,江夏初苦笑:“左城,以前我总以为你无所不能,也总以为我已经刀枪不入了,原来并非如此,你看,你束手无策了,我也担惊害怕了。”
“夏初,即便不能无所不能,我也能让你相安无事。”
江夏初只是涩涩一笑。
左城拉过她便吻下来,惩罚似的咬着她才唇畔:“别瞎想。”
她却笑:“左城,你看,你娶了个十足的疯子。”似乎在戏谑,只是眼里找不到半分玩味。
左城眸光一沉,声音灼灼:“江夏初,不准瞎想!”
他怒了,因为她的胡思乱想,更因为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江夏初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抚着那人紧蹙的眉:“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每次你对我毫无办法的时候,便喜欢这样皱着眉头,让我心慌。”
竟不知道,已经这般了解入骨了。原来,她看不懂的不是左城,而是她自己。
左城抿唇不语。
江夏初又一次苦笑。
她不说,这一次左城也懂了。
每一次,左城毫无办法的时候,还总是抿唇。
他只是看着她荒凉的笑,心便冷了个遍,俯身,便吻住她的唇,吞没了她那种绝望的苦笑,语气笃定:“我会治好你。”忽地又迟疑,声音沉甸甸的,“即便治不好,我陪着你一起疯。”
江夏初不语,任他抱着,吻着。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夏初,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总是你,我也总是我,我舍不下、放不下你十年,就不怕再一个十年,二十年,不要低估了你自己,你江夏初对我左城来说重于生命。”
重于生命。四个字,同样的重量,砸在江夏初的心头,根深蒂固了彻底。
左右说,江夏初你何德何能。如今,她总算懂了。
江夏初,你何德何能,得了左城钟爱。
眸间一点一点泪,盈满,酸涩的,温热的,她说:“左城,我不过是个患了癔症的疯子,兴许明天便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顿了顿,喉间酸涩,她难言,他却只是紧紧抱住她。
“也许有一天会记不得你的名字,你的声音,你的样子,你为我做过的所有。”
“甚至有一天,我会成为小孩,成为傻子,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疯子。”
她哽塞,却铮铮看着左城:“为了这样的我,值得吗?”
江夏初不知道,竟有这样一天,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是她自己。
左城忽地沉默。
她想说:其实我并非刀枪不入,我怕你说不值得。
他还是沉默。
她咬着唇,直到一点一点泛白,眸间,一点一点决然,那是一种不管不顾的心死,抱着左城的手,缓缓松了。
忽然,她的手被抓住,抬眼便看见左城一双眸子里翻滚着灼灼火光。
“我便知道你会这么想,江夏初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若是你如我对你一般对我,定不会问我值不值得。”
他似乎怒极,抓着江夏初的手很用力,她便不闪不躲,望进一双分明灼热却叫她心安的眸子。
她不语,然后听得左城声音果决:“夏初,我左城的女人值得最好的,即便是这个世界,你要了去,也不贪心,我给得起,你可以贪心,可以罔顾,可以不管结局,病也好,疯也好,我若不嫌弃,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要你记住一点,对于你,我便是死也不会放手。”
江夏初眸子一凝,那隐忍了许久的眼泪,便决堤了。
她想,爱上他,然后对他像他对自己一般,并不难。
她忽然伸手,绕过那人的脖子,便吻上他的唇。
左城的唇,总是凉凉的,江夏初并不懂这种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的亲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她偏偏这么做了,抱着那人,吻着那人,用了所有力气,毫无技巧,甚至不懂轻重,甚至疼痛,她也不管不顾。
江夏初任性了一回,就这么一回,她吻了左城,相识十二年来第一次。
左城整个人便僵硬了,一双极美的眸子忘了闭上。
左城总是笑她不会接吻,甚至不会换气,这一次,却是左城窒息了,憋红了脸,江夏初睁眼时便看见左城那张俊逸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颜色,她脑中顿时一哄,愣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还不等江夏初想明白,忽然那人便拉过她的身子,吻便落下,霸道,汹涌,甚至暴烈。
只是一个吻,也能轰轰烈烈,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气,似乎热了,这吻似乎……变质了。
半响后,江夏初的脖子,颈窝全是痕迹,衣衫微微凌乱。
左城却突然点到为止:“我真想就这样要了你。”
江夏初面色一红,不说话,窝在左城怀里喘气。
只是他终究是没有在继续,只是抱着她,还未褪去情yu的声音暗哑:“夏初,不要让我等太久。”他吻了吻她的唇,“我要你爱我。”
男人对女人,若是兴趣,到欢好为止;若是喜欢,到婚姻为止;若是爱,便永无止境,贪心二字而已。
显然,左城是个贪心的男人,却矛盾的是个最舍不得自己女人的贪心男人。
江夏初有些心疼,抚着心口,爱的东西,那是一种会忘记,又会再生的东西,真让人捉摸不定。
两人偎着,半响后,江夏初脸色退了潮红,稍稍平静下来,窝在左城怀里。
“累了吗?”左城吻了吻她的发。
“有点。”江夏初昏昏欲睡地应了一句。
“我去处理点事,你先睡会儿。”
左城起身,将江夏初放在了床上,又亲了亲她的唇:“乖,我很快回来。”
“嗯。”
关了门,左城便去了书房,进叔已经等在那里多时了。
“怎么样了?”左城坐在黑色沙发里,揉揉眉心,全是倦怠。
“少爷,已经查到史密斯医生了,他早在三年前就退出了美国心理研究所,如今定居在温哥华。”
左城沉吟了片刻,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吐出烟雾缭绕,笼着他俊逸容颜。
“少爷,你的胃不好。”进叔拧着眉,有些担忧。
“我有分寸。”面色微寒,左城继续吞吐动作,狠狠吸了几口,却是吐出少量烟雾,那是最伤肺的抽法。
进叔张张嘴,吞回嘴里的话。
少爷,并不嗜烟,只是心烦意乱时才会如此。
沉默须臾,左城半躺在沙发里,手上夹着长长的薄荷烟,任其燃着,合着的眸子忽然睁开:“把少夫人的病例传过去。”
进叔稍稍怔了一下,瞬时脸上一震:“少爷,你难道要——”
进叔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心里大惊。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灯光在左城眸中明灭,他眸光不动,看着手里的烟,“我别无办法,我舍不得见她变成那样。”
“我明白。”
进叔看了看自家少爷,心里无奈,这也是最后一条路了,想想五年前,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书房里沉默了半响,未开窗,烟雾缭绕,左城吸了一根又一根烟。
进叔迟疑了好一番,还是忍不住道:“少爷,别伤了肺。”
左城似乎置若罔闻,手上的动作未停。
“这烟味带进了少夫人的房间。”进叔一边端详着左城脸色,一边迟疑,“少夫人不喜欢少爷抽烟,总归是不好的。”
能影响左城的,整个左家也就那位少夫人了。
话已至此,半响后,左城灭了手里的烟。
“进叔,你话多了。”左城眸光未抬,声色微冷,“若没事就出去。”
进叔面色一变,有些无奈,叹了一声才恢复常态:“smn那边来消息了。”
抬眼望过去,左城半躺着沙发,眸子半阖,落下暗影,并未说话。
进叔猜不透,便寻思着,又说:“齐以琛手术后,出现了排斥反应,怕是——”
话说了一半,那人半阖的眸子忽然睁开,一眼清光:“别让少夫人知道。”
进叔会意,回了一句:“我立刻封锁消息。”
如今,这左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怕是好一阵没得安宁了,其实细想,自从少夫人进门,就没安宁过。
进叔摇了摇头,出了书房。
半响,打火机一点火光亮起,左城又燃了一根烟,放在嘴边狠狠吸着,胃里一阵抽痛,他唇角微白。
“夏初,我要拿你怎么办?”苦叹了一句,他灭了手里的烟,起身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这才出了书房。
自从上次江夏初肩头受伤,左城便留宿在她房间,谁也没说明或者解释什么,似乎水到渠成一般成了一种习惯。江夏初房间的灯总是亮着的,那是她的习惯,如今也是左城的习惯。
推开门,左城便看见那睡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身影,眸中不禁柔和了几许,他放轻动作,躺在江夏初身侧,将她抱进怀里。
忽然,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正对着左城。
“吵醒你了。”
眸中毫无惺忪,江夏初摇摇头:“没有,下午睡得多了。”往左城怀里蹭了蹭,她眉头一皱,“你抽烟了。”
左城浅笑:“鼻子真灵。”紧了紧怀里的人,又说,“一点点。”
江夏初秀气的鼻子一吸一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有些不满地道:“还有酒。”
左城失笑,他的女人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灵。
“因为你不喜欢烟味,便喝了一杯,还是有味道?”他掀开被子便起身,“我去洗洗。”
江夏初拉住左城的手,往被子里拽,声音软软的,有些像烟雨江南的女子:“这么晚了,算了。”顿了顿,声音小了,“左右说你的胃不能抽烟,也不能喝酒。”
头埋在左城怀里,手指在他心口一圈一圈画着,这是江夏初别扭时才有的小动作。
只是,左城被她弄得有些心猿意马的,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暗哑:“别乱动。”
江夏初果然一动不动了,待在左城怀里的动作有些僵硬。
左城失笑,抱了抱她,说:“我没事,就抽了一点,放心,我还有你要养,不会弄垮我自己。”
这话怎么听都有股暖昧的味道,江夏初低了低头,蹭着左城的衣服,声音有些闷闷的,问:“有什么心烦的事?”
左城平时并不爱烟酒,再加上今日的心理治疗,江夏初心里有些敏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江夏初抬头直直看着左城,他却俯身来吻她,哄着:“没事,乖,睡吧。”
江夏初又怔怔看了左城几眼,一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左城若真要瞒着,自然有办法天衣无缝,江夏初也不复多问,便蹭了蹭,毫无睡意:“不想睡,一闭上眼睛就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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