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用力一挽缰绳,青睢就硬生生定了下来,前蹄在离她脑袋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落了下来,杜薇轻轻牵了牵缰绳,拉着青睢倒退几步,自上而下俯视着琬茵,语气冷淡:“我还是那句话,有些话你不该说,我不管你存的什么心思,但单凭你刚才说的那一句不敬的话,我今日就是杀了你都不为过。”
她微微倾下身子,冷声道:“旁的事情你说两句也就罢了,可殿下的事儿,也是你能妄言的?”她看着琬茵有些狼狈地起身,慢慢地道:“你今日妄言殿下命格,虽是你自己爱搬弄是非,但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以为是六殿下说的,你难道是想离间他们的兄弟情分?”
琬茵侧扶着廊柱,神态有些狼狈,本来开口欲辩,但听了后半句,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来,急忙分辨道:“你胡说什么?这事儿跟六殿下有什么关系?”
杜薇退了几步,淡淡笑道:“原来和六殿下没关系啊,那是我会错意了。”
琬茵咬了咬下唇,深吸了口气,转身退了几步,看来是不打算和杜薇再说话了。
这样正中她下怀,她也懒得再无事生出些是非来,便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着宫留玉出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就见徐轻鸿满脸苦笑地对着宫留玉作揖,神情歉然地说些什么,宫留玉倒是和进去的时候没甚不同,就是面色阴沉,衣裳下摆还多了块泥印子。
按说提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难事儿,这么久已经是稀奇,如今还让主家陪着笑送出来,真是奇事一桩了。杜薇抬步迎上去,就见徐轻鸿满脸尴尬地道:“...家母也是忧心堂妹婚事,这才难免多说了些,还望殿下见谅。”
宫留玉冷哼道:“老人家操心操的多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你们徐家让个畜生四处乱跑,家里养的女儿跟在后面追,这也是奇事一桩了,莫不是你们徐家家风不成?”
徐家倒还真的存了攀亲的心思,不过这事儿若是两边都瞧上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单一方剃头挑子一头热,更何况一头热的那方还是姑娘这边,那可真是丢了大脸。因此徐轻鸿尴尬道:“堂妹年纪尚幼,天真顽劣,所以这才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谅解。”
宫留玉嗤笑道:“谅解?我看你们家胆子大得很,哪里还需要我谅解?我一个外人没来过瞻园也就罢了,难道你这个徐家世子也不知道徐家的布置,带着我一个冰人往家眷住的后院走,倒也不怕发生什么有损名声的事儿,当真是好大的心啊!”
徐轻鸿只能作揖尴尬赔笑,心里暗诽,若是真发生点什么徐家女就能再攀上一个皇子了,那反倒还好了,怕就怕像如今这样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反倒还丢了颜面。
杜薇在旁听了一会儿,终于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徐家是瞧上了宫留玉,想招来做女婿,不过他脸酸心硬是出了名的,所以便想了招儿先把人引到后院去见见,徐老夫人再从旁念着徐家女的好处。想必那徐姑娘是十分貌美,徐家人才这般自信,可惜抛媚眼给瞎子看,宫留玉半路发现不对就要转回去,见事不好的徐姑娘顾不得矜持,只能亲自出马,没想到触了大霉头,惹得宫留玉不快,徐轻鸿这才特地赶来赔礼道歉。
杜薇这边正琢磨事情经过,就见一个穿着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的美貌少女从垂花门处跨了过来,怀里还抱了只巴儿狗,怯生生地看了宫留玉一眼,嗫喏道:“是妾身不好,惊着殿下了。”她又低头看了看宫留玉衣裳下摆的泥印子一眼,垂头轻声道:“是春兰不懂事,这才弄脏了殿下的衣服,还望殿下莫要跟个畜生一般见识,若是实在不行...”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妾身就命人给殿下备上干净的外衫,这件儿等妾身洗干净了再亲自给您送到府上。”
顺便两人还能再多接触一回,你来我往的,没准就真瞧对眼了。
宫留玉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嫌恶地看了看那狗,又面色不善地看了少女一眼,两条浓冶的眉毛往中间靠拢,满面不悦地对着徐轻鸿道:“你怎么又把她放出来了?”不知道说的是人还是狗。
徐轻鸿面上讪讪的,又不能说是自己老娘的主意,只能赔礼道:“臣定然严加管束,再不敢犯了。”
宫留玉眼睛落到那少女身上,少女脸色一红,微低下头,就听他冷冷道:“我瞧着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通晓事理的时候了,整日抱个畜生东颠西跑的算什么呢?难道你们徐家就是这般养女儿的?”
那少女脸色白了白,眼里蓄泪,转身就跑了回去。
徐轻鸿却是听出话音儿,这是不会和徐家女结亲的意思了,心里一沉,脸色赔笑道:“日后定当好好管教。”又欠身把他送上了马车。
马车上杜薇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忍不住轻笑了声。宫留玉乜她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杜薇轻笑道:“奴婢是觉得徐家人的行事做派也是有意思得紧,让女婿找人来提亲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连提亲的媒人一并惦记上了,不知道行的是哪门子规矩?”
宫留玉歪着头看她,抬手捋了捋腰间的玉钩:“都是老六非徐家女不娶,闹得人人都以为徐家女儿才貌双全,各个都是香饽饽,所以他们这才笃定了敢打我的主意,道好似我一定能看上一般。”
杜薇道:“徐家长房嫡出的女儿虽是要嫁了,但其他房也有几个嫡出女儿,这些人家声势也算显赫,配您是尽够了,就是当不了正妃,当个侧妃也是好的,您为何偏就不答应呢?”
宫留玉捏了捏她的脸,语调轻柔地问道:“你真想让我娶一个回来?”
一般用他用这语气说话都是恼了,杜薇很识趣地换了话题道:“您衣服脏了,这样子可没法子出去,那倚云峰咱们改日再游?”
宫留玉蹙了眉:“不能让一个畜生坏了咱们出游的计划。”想了想,又孩子似的抱怨道:“到底是什么人养什么畜生,那狗直直地就朝我冲了过来,又是抓又是咬的,没得半分规矩。”
杜薇猜那狗是方才的少女有意放出来来兜搭他的,随口笑道:“说明它喜欢您呢,这些贵人养的畜生性子都傲,旁的人才懒得多看一眼。”她拉开精致的黄花梨木柜子,取出一件长披风来递给他:“用这个好歹能遮一遮,别人就瞧不见了。”
宫留玉依言披上,一边驳道:“谁要那畜生喜欢了?那般又脏又蠢,不知泥里打过几个滚便来扑人。”
杜薇倒是喜欢猫儿狗儿,闻言便只是笑笑不说话。
两人说话间,就觉着车下行的道路渐渐地不平整起来,她打开帘子看了看,就见满目苍翠,残雪堆积在青顶上,又远远地接着天边的流云,天气肃清一片,远远地都能瞧见淡烟孤村。
两人干脆就着缓坡不行,把马车解了下来,杜薇牵着青睢慢慢地走着,马蹄在青石板砌成的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宫留玉幽幽地瞟了一眼青睢,看着杜薇道:“我看你待它倒是比待我好些,时时刻刻都要牵在身边。”
杜薇无言了会儿,慢慢地道:“您不也时时刻刻地把我带了在身边吗?这有什么区别?”她咳了声,转话题问道:“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宫留玉道:“你还记得你上次帮我补衣裳的那个佛寺?”
杜薇想了想道:“是上次徐府带人来的哪个?”
宫留玉点点头:“听说那里来了个道士,要和一群大和尚论法,咱们去瞧瞧热闹。”
杜薇忍不住笑道:“这帮子出家人真是无聊,一道一佛有什么好论的,拜的神仙都不一样。”
宫留玉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这是正一教的门人要在这里建立道观,可惜倚云峰的山头曾被□□亲许给了倚云寺,他们正一教若是想在这倚云峰上建道观,须得经过倚云寺人的同意才是。”
杜薇叹息道:“金陵那么大,去哪里建道观不成吗?非得挤在这里抢别人的。”她想到宫留玉方才提到正一教,心忍不住跳了跳,小心问道:“那这次来论道的是谁呢?”
宫留玉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好奇她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起来,不过还是照实回答道:“是张清绝,绰号张天师的那个。”
杜薇心思先是飞扬,继而又是一沉,她现在就是见到人了也没用,上辈子用了这么多手段也没逼迫这人开口就范,这辈子就是有心也无力。
她一边想法子一边和宫留玉上了台阶,突然听到一阵声量极高的异族语传了过来,在佛门清净地格外刺耳。
宫留玉皱眉看了看,攒着眉头鄙夷道:“几个瓦剌蛮子叫唤个什么。”
杜薇也抬头看了看,发现是几个高鼻深目,五官深邃的异族男子围着一个僧人吵嚷,还拔出手里的弯刀来恐吓,她对这些本朝的老对手也没甚好感,便摇头道:“也不一定是瓦剌人,或许是鞑靼人呢?”
宫留玉一哂,正要搭话,就见一个面容白净,五官倒还称得上英俊的年轻异族男子走了过来,赞叹地看了青睢一眼,点头用生硬的汉语道:“好马!”他一转头,扬着下巴,神色倨傲地对两人说:“这马是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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