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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栓子看宋玉枝依旧这般不急不躁的,不觉也镇定下来。
他虽然没彻底明白宋玉枝说的,要在别的地方见真章的说法,但也没再接着多话,立刻去把宋玉枝的吩咐,转达给沈遇和刘大全,而后再回来端上两碟喜饼,送往二楼。
早午市相接的时候,如宋记这样的小食肆,通常都是没什么客人的。
这几日宋记的人气上了一层楼,但到底有限——
几个富客上到二楼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人等在楼上。
吕掌柜引着他们到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
后脚沈遇和刘大全抬着屏风过来。
那屏风确实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了,有一辆马车那么宽,成年男子那么高。
或许是嫌这东西搬运费比屏风本身还值钱,前头的租客未曾带走。
宋玉枝担心对方后头回来讨要,便在后院找了个空屋子收着。
屏风落地,刚好把那角落隔成一方小天地。
几个富客扫了那屏风一眼,少不得夸赞吕掌柜有心。
吕掌柜接了二楼伙计手里的茶水,亲自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诸兄别抬举我了,这都是我们东家吩咐的。要夸,也该夸她。”
话被引到了这处,自然有人让吕掌柜一并坐下,然后问起说:“日前听说你跳槽来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宋记,在一个十六七的小娘子手底下当差……我还当是下人收错了风,胡乱糊弄我呢。吕老弟,你是怎么想的?”
不等吕掌柜回答,另一人接着问道:“外人只猜测是这宋记的东家,不吝惜银钱,砸锅卖铁把你请了来。我们哥几个却知道老弟你不看重那些个身外物。这宋记看着也不像是开得出高价请人的,可是因为前头的流言?”
“若是为了那个。吕老弟可别委屈了自己,我们哥几个能为你介绍好去处。远的不说,张兄家的‘福海楼’正缺人呢。”
那姓张的富客接话,“正是。我们福海楼虽比吉祥、如意两家稍差一些,但总归是城内出名的大酒楼。若是吕老弟肯来,莫说是掌柜,便是让你当个二东家,也使得!”
这话一出,伺候在一旁的张栓子不觉紧张起来。
福海楼他也是知道的,确实是一家颇有名望的大酒楼。
只是开得晚一些,又没占到城东最热闹的长缨街上的好位置,才屈居于二流。
吕掌柜却是心中哂然。
日前那流言愈演愈烈的时候,可没人来同他说这些。
只有宋玉枝去雪中送炭,既不在乎他有所隐瞒,更无条件的信任他。
偏在宋玉枝出面作证,为他洗刷嫌疑之后,一下子倒是冒出上赶着锦上添花的了。
便是孩童也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不是孩子了,更不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
但面上,吕掌柜还是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拱手谢道:“感谢诸位贤兄的抬爱,愚弟愧不敢当。不瞒着诸兄,外头那些说法确实不能尽信,东家确实不曾开具特别优厚的报酬与我。但我暂时却是没有再次跳槽的打算。”
那姓张的富客接着问道:“吕老弟可是担心契书?这一点你也放心。咱官府里头有些关系。当然咱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多赔付宋记一笔银钱就是了。”
吕掌柜仍然说不是,他把桌上的两个碟子往众人面前推了推,说:“这是我们东家亲自烹制的喜饼,诸位尝了便知道了。”
几个富商狐疑地对视一眼,但还是给面子地一人夹起一块。
喜饼拿到手里,他们再次不约而同地腹诽道:这宋记里外看着寒酸便也罢了,怎么做个饼都恁小!真是处处都透着股小家子气。
一边这样想,他们把喜饼送入口中。
那福海楼的东家尝的是咸口的火腿月饼。
他既然能开设福海楼那样的大酒楼,自是比一般人会吃的。
他先浅浅咬下一口,便知道这宋记的东家白案工夫了得!
这饼皮香酥可口,薄厚适中,稍微一抿,便已经他在口中化开,酥而不碎。
而内里的火腿馅料,吃着应该是选用了上等猪后腿肉,经过一番调味,鲜甜多汁,醇香鲜美,筋道弹牙。
肉汁在口中爆开,让表皮和内馅实现了完美的融合,二者相得益彰,油而不腻,香而不涩。
即便那东家是奔着挖角来的,此时不由也连着吃了两口,把一块饼给吃完了,纳罕道:“好厉害的白案工夫,好精准的火候。这是苏式月饼,里头的火腿我吃着像‘云记’的,他家的火腿只能算品质尚可,怎么……”
怎么能做出不比如意酒楼差的火腿月饼?!
要知道如意酒楼历年做这种月饼,可是特地从金华采买来的、腌制超过三年的顶级火腿。
一只火腿就要上百两银子!
也是托好食材的福,如意酒楼的苏式月饼才能销得那样好。
吕掌柜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宋玉枝用人不疑,从没说把铺子里的人当贼防。
且她费心招募吕掌柜,主要就是看中他敏锐的味觉,觉得同他志趣相投。
先前月饼刚做出来,她少不得跟吕掌柜讨论一番。
吕掌柜便也知道,宋玉枝在这苏式月饼里多搁了一样、只有她会做的黄油。
那连他此前还未听说过的黄油,味道醇香,恰好就能弥补火腿年份上的不足。
同桌另一位富客尝的则是广式豆沙月饼。
一块下肚,他也给惊着了,“这广式月饼也好吃。外皮松软,豆沙细腻柔滑,满口留香!哥几个也知道我不咋爱吃甜,但是这甜月饼居然一点都不腻。就是太小了,都不够我吃两口的。”
一边说,他一边又把筷子伸向盘子里,将里头剩下的最后一块广式月饼给夹走了。
吕掌柜这才开口道:“诸兄既知道我不爱银钱,便也知道我这人好吃、爱研究食方,家财几乎都花在这上头了。我们东家确实年岁不大,但她手艺了得,肚里的新鲜食方不说成千上万,也有好几百。随便她透出来一个,都够我稀罕一年半载了。这我还怎么走呢?”
几个富客确实知道他的喜好,便也没多劝什么。
只是那福海楼的东家仍不死心,“做饼什么的,终究是小道。吕老弟也知道,我家大厨是金陵来的。别的不说,金陵人爱吃鸭,他手里也握着十好几种做鸭子的食方。若是吕老弟感兴趣,我可以让他……”
也是凑巧,正说到这,张栓子清亮地吆喝了一声:“烤鸭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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