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金瓶梅《逝者如斯》 第124章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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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宇恒联想起曾和小白老师讨论过内容与形式的问题，并引申到哲学和文学的区别。生活就是表象大于实质的，人本来就是本末倒置的动物，所以才有诸如营养过剩依然贪吃，不图生育依然做爱和渴望异性——甚至不惜冒婚外恋、******、****和强奸的危险等无内容之形式、无目的之手段、无结果之过程；也才有了绚烂而又温情的文明。如果一切都采取直奔主题的实用方式，只有赤裸裸、光秃秃的目的主干而无枝叶的美饰，那么人类将变得原始而残酷，却能飞速发展，比如那些不能养家的雄性在交配后就已完成了历史使命，应该像某些虫类那样被雌性吃掉，做为滋养后代的补品；那些能养家并已完成生育任务的雄性也该被阉割，以免溺色伤身、丧志且生患；而某些原始部落的弃老习俗也应该延续并大力推广，因为老人已成负担。一切都以简捷高效为绝对原则——发展才是硬道理，国外某学者预言的未来审美标准也将成为现实：身材以瘦小为美——因为节省空间；男人秃头、女人短发——因为节省时间。废除一切中间环节、表面文章，人类饶了一个大圈，被绝对理性又带回到起点。

    王宇恒是反对那种纯粹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的，讲求应有必要的形式做为装点和润滑，提倡无事也登三宝殿，寒暄过后再提来意——虚礼客套也暖人心，假意推让也带动气氛，外交辞令也能在干戈之外包上玉帛，哪怕你是违心的表演，但你肯为我违心为我演，就说明你还拿我当回事儿。但过分的礼数就成了负担，至于如何把握度，这一向是遍布各领域最常见的问题，纯黑纯白都是少数，也不易产生争议，而大多都是灰色地带，如何把握灰度，该偏黑还是偏白，是绝大多数争议的来源。

    弟弟对形式的追求目前看来有点过分，但如果他的计划和氛围真能使他发奋图强，以至于改变命运，那么倒也相配。王宇恒说明天是十号，就从明天开始执行吧，不要等到后天了，你的计划里都是争分夺秒，但这一整天的时间却白白浪费了，再加上前面的三天，都四整天没学习了。弟弟说家里还没有胡萝卜和黄豆，条件还不成熟，他不打无准备之仗，何况连结婚和开业都要选个良辰吉日。十号是上一阶段的终点，十一号才是新起点。

    第二天父亲出去给弟弟买回来上好的胡萝卜和黄豆，并把黄豆炒出一碗。弟弟下楼告诉院里的伙伴们，他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分别要下楼踢十五分钟球做为休息，望大家能按时配合，伙伴们积极应允。弟弟回家踌躇四顾，一切就绪，就差没斋戒沐浴、祭拜祖先了。

    七月十一日，这个光辉的日子终于来到了！风和日丽，天高云淡，树绿草青，百花怒放，真是个宜于婚丧嫁娶、开业动工、搬家挪坟、出门出家、执行计划的好日子！弟弟一早就按计划起床，按计划洗漱并吃过早餐，终于按计划拿起了他久违多日的书本，在众多怒目圆睁、剑拔弩张的标语口号中奋然向学。十点钟下楼踢球，十五分之后按时回来继续学习，一丝不苟，一上午充实而规律。王宇恒和母亲看到这些，非常欣慰，浪子回头，关键就在计划！母亲似乎又看到新的教育理论，难得家里总有这么一个典型的案例、无尽的宝藏，能攻克弟弟这块顽石，母亲在教书育人领域将所向披靡，一片坦途！

    午饭按计划吃了半碗黄豆，下午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三点钟，弟弟下楼踢球，这次却没有按时回家。到四点多他才回来，满身大汗，兴奋而疲惫。他说三点十五时正踢倒关键时刻，他没法回来，否则不但自己伙输了，人数也不够了，别人就没法玩了。母亲倒能体谅，说多活动一下也好，回来就继续学吧！弟弟说计划既已破坏，今天就算作废，一切从明天开始。

    长篇连载《逝者如斯》225

    这天已有瑕疵，剩下的时间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唯一完成的单项就是晚上吃了根胡萝卜。

    第二天不错，弟弟一直恪守着作息时间，上午十点照例下楼踢球，到十五分钟时王宇恒亲自下楼叫他，如果实在缺人自己甚至可以上场替换他。下午也是这样。只是到晚上八点半弟弟间休时到南屋看了一眼电视，恰好碰到一部过瘾的连续剧，便又一发而不可收，一直看到十二点，计划未能善终。

    头一天睡晚了，第二天就没能按时起床，多睡了一个小时，经过王宇恒的再三催促训诫，终于爬出被窝。

    “千呼万唤始出来，尤穿裤衩半遮面。”王宇恒叹道。

    “不穿裤衩我就得全遮面了！”弟弟惺忪中仍不忘对句。

    一日之计在于晨，既然晨已经荒废，破坏了完美感，这一天也就废了，却可以完美地休息和玩。但弟弟总能给自己和家人以希望，因为明天是周一，又是一个新起点，他要以周为单位，一个崭新的阶段又要开始了！今天做为荒唐腐朽的前一周的末日，就让它寿终正寝吧！原来荒唐腐朽的日子也需要有一个完美的句号。

    周一的作息时间坚守到晚饭，因为发现胡萝卜没有了而废弃；周二只坚持到中午，因为仅剩的一碗黄豆被母亲不慎炒糊了。弟弟显得很懊丧，一再强调现代战争拼的就是后勤，连古人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破坏的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周！是战略全局！母亲驳斥道粮草不能只局限于胡萝卜和黄豆！什么精兵良马这么挑食？弟弟说自己若吃不好欲与常马等尚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王宇恒则在一旁痛悔不已，自己当初怎么给弟弟建议了这样一个食谱？画蛇添足！

    这一周又已不完美，剩下的五天没了奔头，只能浑浑噩噩混日子，盼着下一周的来临。以周为单位不是什么好事儿，值得庆幸的是弟弟还没想到以月为单位甚至以年为单位，暂时还不至于因日废月和因日废年。下周一恰好是二十一号，弟弟可能会想到以十天为单位，若再不能奏效这个月就报废了，下个月开始时弟弟肯定会想到以月为单位。估计也不用等到下个月，这个完美计划弟弟自己不废除母亲也要给他废除的。

    王宇恒又对弟弟进行耐心教诲，说你追求的只是表面的而非实质的完美，是狭隘的。真正的完美应该是摒弃一切条条框框，随时随地抓住每一刻可以利用的时间，利用率要像水一样渗透、充满每一个空隙、角落，而不受形状限制。现实中有各种各样的干扰因素、意外可能，绝对理想的、纯净的环境很难存在，随机应变、因地制宜、抓住眼前，这才是最实用、最完美的计划。像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非黑即白拒绝灰色的想法都是不成熟、不实际的。

    对王宇恒的这一番抽象概括，弟弟有些费解，远不如考生物系养猴那样动人，因此收效甚微。关键是弟弟对自己的计划失去了新鲜感，家人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和信心，计划成了学习的绊脚石，遭到母亲的嘲讽和打压，弟弟的热情更是一落千丈。王宇恒掐指一算，弟弟执行计划的有效时间不如制定和准备计划的时间长，果然是形式大于内容。

    在假期的剩余时间里，在母亲的申斥和王宇恒的叹息中，弟弟毫无激情、毫无计划地应付着他的学习，家里唯一的收获是弟弟再也没提养猴的事。智商够用、情商很低的弟弟将来究竟能成什么样，王宇恒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而且这种追求完美的心理若不断强化和细化下去，很可能会演变成某种精神异常。八月下旬王宇恒返校，临别时对弟弟痛心疾首地说：完美主义累死人，形式主义害死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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