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10章 苍天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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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走了，他们刚才感受到的一点安全感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在行走了一段坎坷不平的石土路之后，小斌的情况又不好起来，脸色惨白惨白的，呼吸也很微弱。众人干着急没办法。

    秀华的眼睛里含着悲伤而绝望的泪，她看着老李，又望了看国良：“老天爷呀！这咋办呀？我不活了……”国良痛苦地思虑了几秒说：“赶紧往那片树林走，让娃吃点东西，喝点水……”可是，谁能保证那里就有东西吃，就有水喝？国良为自己的提议感到心里发虚，但毕竟又相信，冥冥之中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帮助他。

    老李连忙背上小斌，秀华紧跟其后，她用手扶着孩子的背。国良走在最前面，大家拖着虚脱的身体，艰难地向前面树林走去。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了。

    半途中，老李突然放下小斌，带着哭腔喊：“娃不对劲了，娃不对劲了，”一直在心里默默为小斌祈祷的秀华哭叫起来：“小斌！小斌！你……你到底咋啦，我的娃吆！你要好好的呀！”

    国良凑过去一看，只见小斌脸色发黄，像黄纸一样的颜色，完全是换了张面容，刚才发烫的身体，现在已经变得没有温度了，准确地说已经冰凉了。

    那么，小斌的心脏不知具体在哪一刻停止了跳动，没有人注意到。现在，他永远地离开了大家，离开了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

    虽然这几年天天死人，但老李和秀华从来都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因为有老天保佑，自己的亲人不会在这场灾难中离开他们的，她坚信这一点。但是现在明白了，他们随时都要做好亲人突然离去的思想准备。

    苍天并没有特别关照他们。

    事实上，人人都需要苍天的保佑，那些逝去的人以及活着的人，都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可现实往往不能随人所愿。

    老李和秀华抱着小斌慢慢僵硬的身体痛哭流涕，众人也跟着流泪，这哭泣，不仅仅是哭小斌，也是在哭自己悲惨的命运。哭了一阵，老李仰天长叹一声：“老天爷呀！你为啥这样子对我呢！我们一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没有做啥亏心的事啊！为啥这样子对我呀？啊呜呜呜，”秀华在自己脸上狂扇巴掌：“是我不好，怪我不好！我只顾了我自己，我没有看好我的娃！我没看好我的娃呀……”

    张氏竭力劝慰着秀华：“这事怎么能怪你哩！”国良“唉”地叹了口气说：“他阿姨，听我说，谁都不怪，只怪腐败无能的政府，旱灾加上兵灾，老百姓还能活？孩子是饿得不行了，要是有吃有喝，他现在该是在学校里念书呢，何至于跟我们一起受这罪。”

    张氏抹着泪说：“咱们的命连蚂蚁的都不如……老天爷呀！咱这些可怜的人，为啥也要来到这世上，难道就是为了遭罪受吗？”

    国良此时此刻，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于是就沉默起来，大家也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秀华又干哭了几声说：“我要背着小斌走，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一个人害怕的，”

    半晌， 国良说：“他阿姨，你听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俗话说，人走了要入土为安，咱还是给孩子找个地方把他葬了吧，就不要他再跟着我们受罪了，”

    秀华听了，眼角上挂着泪珠，不置可否。老李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走到一株老槐树下，见这里有个深一点的土坑，就说，把孩子留这里吧！

    众人怀着一种难言的悲伤，一起动手，把小斌幼小干瘦的遗体掩埋了，并在他小小的坟堆上放了些带刺的树枝和石头，以确保他不会受到任何野物的骚扰，完成了这一切，大家已是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

    国良感到脑袋有点眩晕，同时，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不行，他手扶着树站定，眼前一阵漆黑，瞬间，又是无数的萤火虫在飞来飞去。他几乎要晕倒，只得就地坐下来。

    老李突然说：“我干脆去找迟霸天呀！我要造反，横竖都是一个死，我要死得有响声……”

    秀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但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哭着说：“你走，你赶紧走……现在就走，我也不活了，活啥呢，啥意思都没有，”说着一屁股坐在面面土里，手撑着下巴。

    老李一愣，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国良强忍着发晕的脑袋，抓起老李的手说：“哥呀！一切等到了西城再说吧！好不好！再坚持一下，你现在去找迟霸天，咋找？说不定他都被军队捉住了，正严刑拷打呢……他再厉害也怕枪呀！”

    老李叹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将坐在地上的秀华扶起来，说：“你咋跟个小孩子一样，说哭就哭呢！”

    秀华推开他的手：“你不是要走吗？你管我干啥？你去造反嘛！造你的反去，”

    老李也就不管她了，驼着背，提上包袱，自己往前走。于是，大家艰难地朝着那片给小树林进发。每个人都怀着一丝希望，但这丝微弱的希望，一会儿又被另一个想法掩盖了：这荒馑年月，真的没有人发现那片树林？真的还有野酸梨吗？但愿有奇迹出现吧！那么，一切等到了之后才知道。

    国良是毕竟没有白读那么多书，那望梅止渴，这个当年曹丞相用过的办法，他也就也借用一下，至于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有天知道。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此话在这里反映得生动而具体，当这些剩半条命的人，又走又爬地到达这片林子的时候，真的就发现了几株野梨子树，在稀疏而发干的树叶子里，若隐若现着一些干瘪的野酸梨子，由于缺乏雨水的滋养，它们看起来只有正常梨子的十分之一。

    国良激动地眼睛里有点潮湿，老李忙说：“国良，你的话对着哩，真的有酸梨子呀！”

    众人抬头看着酸梨子，情不自禁地咽着一丝口水。啊！感谢苍天，感谢大地，居然真的碰见了这好事，他们用尽全力朝树上丢石块，那摇摇欲坠的酸梨子连同石块一起掉落下来，大家捡到酸梨子，如获至宝，刚要往嘴里送时，但仍不忘要向旁边的人客气一番：“你先尝尝，”秀华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小斌，她伤心欲绝，独自坐在地上悲恸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