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片土地 第79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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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时分，气温悄悄地升高了，连一丝风都没有，天上也没有一片云，太阳残酷无情的烧烤着大地，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远处看长途汽车站宽阔的街面，一些似有似无的物质在向上缭绕着，仿佛燃起了“哗哗”的火焰，现在，整个城市都显得无精打采的。

    玻璃柜里还剩十来个馍，无人问津，老板在里屋对着风扇打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李志高把揉好的面用塑料布包起来，从烤箱旁边拿出躺椅，放在路边的树荫下，中午也不想吃饭，不如躺在这里睡一阵。然而，他躺在上面还不到五分钟，就有人跑来对着馍店里头喊：“李志高在不？李志高，”

    他慌忙从躺椅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啥事？我在这里呢，”

    那老板也从里面探出头来：“又咋啦？”

    来人原来是李志高曾经的工友王二楞（他也是小工），他表情严肃而慌张。

    “你在这里呢，你赶紧跟我走，”二楞心急火燎地说。

    “啥事嘛？”

    “你们那个村的李根宝要跳楼了！”

    “啊？跳楼？”李志高惊得目瞪口呆。

    “你赶紧去给劝劝吧，李根宝还是个少年呀，要是真跳楼了，他父母谁管？”

    李志高忙给老板说了一声，坐在二楞的自行车上朝工地赶去。途中，他觉得二楞的车技不好，骑得太慢，照这样的速度赶过去，根宝早都从楼上跳下去了。于是，他便骑着车，带着二楞飞也似的往工地赶，转一个弯子时，因速度太快，差点把车骑到一个公共厕所里去。

    一进工地的大门，就看见李根宝耷拉着两条腿，坐在一幢还没竣工的阳台边上，目测有十一二层高，那阳台周围还没有装护栏，随时都可能掉下去，如果掉下去，正好落在一堆立起的钢筋上，那他就变成羊肉串了。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楼下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包括工头和项目经理，一个瘦高瘦高的民工说：“我觉着啊，报警吧！公安来了，在下面放个救生垫，万一跳下来，还能救他一命，”

    项目经理没说话，包工头说：“报啥警？警察一来这事就闹大了，电视台都就来了，你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啊，你赶紧去忙你的去，”

    那人不再说话，悻悻地掉头走了。

    根宝坐在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喝啤酒，似乎这事与他没关系，他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显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李志高心情由紧张变得难过，这不是别人，这是他的好朋友根宝呀，不管他此时此刻的举动多么极端，多么让人不可理喻，在李志高心里，他都是可怜的，他值得同情，他也应该同情。然而，李志高实在想不明白，一夜之间，李根宝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呢？

    “年轻人，你想开一点，”

    对面家属楼上的一个老太婆，打开窗玻璃，对着根宝说：“我说，你看我这么大年龄了，七十多了呀，还想活着呢，死了啥都不知道了，没意思，想开点啊，”

    李根宝喝了一口啤酒，把身体往外挪了挪，他现在真是命悬一线，那老太婆吓捂着眼睛“啊呀”了一声，接着连忙关了窗户，拉上了窗帘，坐在沙发上，手抚着胸口喘粗气，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从高楼上掉下去，尽管这人与她非亲非故的，毕竟是个人呀，她的心脏完全受不了，定过神来，她连忙给正在上班的女儿拨了个电话，嘱咐她，悄悄地来，把她接走，这里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不行就报警吧！”项目经理无奈地说，他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

    包工头刚要说什么，李志高问：“到底咋回事嘛？”

    看到李志高，包工头长吁一口气说：“志高，你来得正好！赶紧劝劝他，听说是被人骗了，骗了八百多元，听说的，具体啥情况，我也不知道，”

    “我劝劝他吧，我能把他劝下来，”李志高蛮有自信地说。

    “劝下来？”由于过度的紧张，包工头反应都迟钝了，他说：“你看，他都快掉下来了，你要劝他别跳楼呀，不是劝下来，”

    “对对，我就是说，我劝他放弃跳楼，”李志高急急火火地说。

    “好吧，那你给他说说好话，千万别让他想不开自寻短见，”项目经理对志高报有希望，他的希望来自志高坚定的眼神。

    “我直接上楼去咯，”说完话，李志高猫着腰从单元门里跑了进去。

    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两腿发酸两眼冒金星地跑到十二楼时，发现阳台上空无一人，啊？难道李根宝已经跳下去了，他痛苦向楼下望，发现下面没有什么动静，那些人还是张着嘴巴仰着头向上看，他意识到自己太慌张跑错楼层了。

    他又托着软绵绵的往下一层去了。

    他终于看见了李根宝的坐在阳台上的孤独的背影，一动不动，像雕塑一般。瞬间，他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什么会把他刺激成这样呢？

    “根宝！”他轻轻地叫着，生怕声音一大，把他喊下去。

    李根宝转过脸来，望了他一眼，那眼神是麻木而陌生的，随之他又把脸转过去。

    “根宝！”李志高像对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人说话：“我是志高呀，你看，我是志高，咱们是一个村的，是我跟你来包工队的，”

    根宝奇怪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志高觉得根宝不是受什么骗了，而是得了什么怪病。但他相信根宝一定会听他的话，他相信这一点。

    “你说嘛，你有啥事想不开？”李志高问。

    半晌，李根宝才说：“你来干啥？”

    这一问，李志高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我来看你，”

    “看我干啥？”根宝低沉地说。

    “看你这话说的，我闲了就看你来了呀，”李志高竭力使自己语气缓和一些。

    “我不想活了，”

    “你听我说，你有啥事给我说嘛，咱一起想办法解决，你还年轻着呢，说不定牛小红还来看你哩，”

    “不要提牛小红，”李根宝生气地说，他情绪激动起来。

    “不提不提，那你说啥事？”李志高连忙说。

    “这事谁都帮不了我，”

    “你说啥事，”

    “我不说，你不要问了，”

    志高似乎没辙了，苦苦劝告：“你来到里面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根宝咧嘴一笑，鼻子“哼”了一声，对此不屑一顾。

    “我有七百多块钱，给你，”

    “你一个卖烧饼的，能有这么多钱？”根宝喝了一口啤酒说：“再说了，你的钱是你的与有啥关系，还给我，”

    志高意识到话说的不妥帖，连忙改口说：“这钱是一个人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知道了吧，”

    李根宝愣怔了一下问：“谁让你给的？”

    “一个女人，漂亮得很，一看穿着，就是干大事的，”

    “哈哈哈！哈哈哈！”根宝忘我得笑起来，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这一笑，志高心里直发虚，难道他准备要往下跳了……

    “好哥哩！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嘛，”志高的声音有些发抖。

    “志高呀，我真羡慕你，”根宝笑完，又说话了。

    “羡慕我啥？”

    “你有一个好女朋友，”根宝叹了口气说。

    李志高连忙解释：“你错了错了，那不是我女朋友，那是我的一个同学，我现在这样子还能有女朋友？是同学，”

    “还不承认，”根宝把身体往外挪了挪。

    现在，只要一阵风吹来，李根宝就掉下去……后果不敢想象。

    李志高惊出一身冷汗，他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在发抖，嗓子发干，他说：“我承认我承认是我女朋友，你赶紧过来，我给你介绍个对象，那绝对漂亮，眼睛又大又圆，身高一米七，人家就想找一个像你一样的，能挣钱，还长得帅的，”为了稳住根宝，志高什么话都说。

    “你再不要哄我了，我帅吗？帅不帅我心里没数吗？”李根宝说，但他心里在却有点窃喜，人都说，关键时刻吐真言，这是真的？

    “我没哄你，你自己想，我啥时候哄过你，”

    李根宝心里想，还别说，志高还确实没骗过人，他沉默着，现场出现短暂的安静，突然从下面传来清脆的上楼梯的声音，来人一定穿着皮鞋的。李志高正在想，是谁来了呢？几秒钟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他背后传来：“你不要管，让他跳！”

    志高一看，大吃一惊，接着激动起来，原来是李长林来了。李根宝也惊讶地望着长林。

    “长林哥，你咋来了？”志高开心地问。

    长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爬了十几层的楼梯，长林并没有显得很累，他缓缓地出了几口长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说：“根宝呀，你这是想咋，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就这么欢迎我，”

    根宝望着长林，双眼涌出两行泪来：“你不知道长林哥，我被别人骗了，是个女的，丢人啊！”

    “所言说你就跳楼？骗了你的钱，还要骗你的命？”

    “……”

    “你不想把骗你的人寻见？”

    长林言简意赅的话使根宝陷入沉思。

    “你听我的话不？”长林问根宝。

    “听，”

    “那好，你到里面来咱说，”

    “就在这里说，”根宝还坐在阳台上。

    “你过来！”长林厉声喊。

    根宝先是一愣，继而转过身，从阳台上爬起……根宝手心里直冒汗，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天啦！他胆子怎么那么大，他李志高无论如何是没有胆量站在一个没有护栏的阳台上的。瞬间，他还很佩服根宝。更佩服长林处理问题的能力。他说了半天不起作用，长林一来，一句话就把问题解决了。

    李根宝从阳台上安全走过来，扑扑屁股上的土。低垂着头。志高却突然瘫坐在地上，说：“我刚才太紧张了，现在腿上没力气了，”

    长林“呵呵”一笑：“都是些没出息的货，”他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一个要胆大跳楼，一个吓得路都走不动了，”

    李志高很难为情，说：“长林哥，好久不见了，我还准备去找你哩，你咋寻来的？”

    长林说：“你们找不到我的，只能我找你们，”他又看着默不作声的李根宝，把右手放在他肩膀上说：“记哈，寻死觅活，那是女人干的事，男人嘛，不管遇到事情情，都要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