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林清屏这时候并不生气,至少不是为了这家子人生气。
如果顾钧成就这么一会儿,就能跟陆美芝扯上什么暧昧关系,那他这个人,可就完全气不着她了——只会让她瞧不起。
一个瞧不上的人,还犯得着生气?
那桌已经开始上菜,并且一边吃一边聊天,聊的内容也很无聊。
顾钧成本来就是个闷葫芦,基本是老首长问一句,他答一句,说的话题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家常,老首长自然是有觉悟的,绝对不会问工作上不该也不能问的事。
而在桌下,林清屏看不见,甚至顾钧成也看不见的地方,老首长的腿已经被掐了好几下了,都是陆美芝掐的,陆美芝还不断有眼神给到她爹。
老首长终于开口了,“小顾,听说你终身大事出了变故?”
顾钧成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而另一桌,林清屏也被梅丽踢了一脚,提醒她注意听。
“首长……”顾钧成道。
“小顾。”这一次是陆美芝的母亲开口了,“我们都知道了,你也不用难过,这个世界上好女孩多的是。”
梅丽气得在那小声表达不满了,“什么叫好女孩多的是?怎么离婚就是你不好了?”
林清屏笑了笑,不说她不好,怎么衬托她女儿好呢?
果然,接下来陆美芝就开始了,“顾大哥,她对你不好是她的损失,你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按照梅丽的脾气,这会儿是肯定要冲出去跟陆美芝直接干了,但是,她控制住了,她小声对林清屏说,“我要看看顾钧成怎么说!”
瞧她这情形,但凡顾钧成表现不好,她是要连顾钧成一起撕了的。
顾钧成此时眉头已经微微皱起来了,只道,“她很好。”
陆美芝母亲却叹道,“小顾,我们都知道你的性格,不愿意说别人半点不好,行,我们也不讨论她了,都是过去式了,你也算我们看着你成长的,从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到现在,我们就跟你自家长辈似的,也不忍心看着你孤孤单单的。”
“我并不孤单……”顾钧成道。
“你这傻孩子,这语气和你陆叔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只说自己不孤单。”陆美芝母亲笑了笑,“人哪有不成家的呢?”
陆美芝母亲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小顾,我和你叔就美芝这么一个孩子,她从小就听话,而且对你们这个职业最理解不过……”
“妈!”陆美芝见谈话终于进行到这里了,心里喜悦的同时却不忘要羞怯一下。
陆美芝母亲懂她,嗔了她一眼,“你啊,这么几年,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从不谈恋爱,周围的男同志更是一个瞧不上,小顾年轻有为,可不许你再挑刺了!”
说完继续对顾钧成说,“小顾,我们美芝最是单纯,而且本分,这几年你们没见面,她可是从不跟男同志接触的,最是纯洁不过。”
林清屏听着这话,心里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撞得发疼:陆美芝单纯本分,她却是有过往和黑历史的……
顾钧成也许不会跟“单纯本分、没谈过恋爱”的陆美芝好,但是她这个有黑历史的前妻在他眼里也只有嫌弃罢了吧?
而顾钧成再怎么木,到此时还不知道这顿饭乃至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可能了。
他快速接过陆美芝母亲的话头,“是,陆美芝同志是好姑娘,定会遇上优秀的男同志。首长,阿姨,我还有事,要先回学校了,感谢你们来看我,这次招待不周,下次有机会,钧成再陪你们好好坐一坐。”
“小顾!”这次是老陆同志把他叫住了,“饭还没吃好呢,是不是嫌我们唠叨了?哦,我现在得叫你顾师,你也不用叫我首长了,我们差不多了。”
顾钧成低下头,很是难受,“不是,首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把饭吃完!”老陆同志还用眼神示警自己妻子,意思是不许再说下去。
但陆美芝不甘心,她妈也不甘心。
顾钧成最终还是坐了回来,于是陆美芝的妈又开始说自己女儿多么多么好了,是省里最好的大学毕业,有文化有知识,模样好,懂礼貌,人品好,纯洁无瑕等等。
陆美芝被夸得心里美美的,嘴上却道,“妈,你别自己夸自己孩子,多不好意思啊,其实我觉得顾大哥原先的媳妇也不错的,虽然没什么文化,又是农村里长大,但后来托顾大哥的福也能进厂上班了,虽然是临时工,但也是自食其力的劳动人民,还会做衣服,做的衣服还很受欢迎,就是跟顾大哥知识和见识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但也不怪她啊,她一个乡下女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大哥,你一直在进步,现在还到首都来进修了大学,她却停滞不前,再怎么会做衣服,跟你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你和她分开也是应当的,人总要追求进步的嘛……”陆美芝笑得甜甜地和顾钧成说。
那边梅丽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处心积虑要挖墙角,都不去做调查的吗?你?农村临时工?”
林清屏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那边的动静,而顾钧成的声音这会儿响起来了,“谁告诉你们林清屏只是服装厂临时工的……”
顾钧成说到这里,话马上被陆美芝母亲打断了,“不是临时工,不是,我们知道,应该叫……设计师?可是,再怎么设计师,她在小县城里,你在首都,你已经对得起她了,层次不一样,分开也……”
“对不起,阿姨,首先,林清屏不在小县城里,也不在厂里当设计师了,其次,就算她仍然是农民,就算她仍然只是服装厂的临时工,那又怎么样?”顾钧成开始不客气了,前所未有地打断了他一贯尊敬的阿姨的话,“她……”
性格使然,顾钧成就不是一个外放的人,是在公共场所跟林清屏牵手都要顾忌的人,更不会在外人面前泄露自己内心的情感,但他在片刻的停顿后,斩钉截铁地说,“不管她是什么人,是大学生还是农民,抑或是工人,都是我心里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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