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的行李原本不算多,一年四季的衣裳五六套,这还是温母心疼闺女,每过两三年就挪布票给她做,像温家三个男娃都是老大穿过的衣服给老二,再留给老三。
温宁的衣服料子虽说一般,好歹没什么补丁,在村里都是少见的。
温母另外给孩子装了不少东西,光是赶工做的香肠腊肉就有四五节,更别提其他的野菜土特产。
给刘老表散了烟以示感谢,陆城左右手各一包行李带着温宁去火车站。
他当兵十余年,身体健壮,体格好,拎点行李自然是轻松,只是行李上长出个人就多了些阻力了。
温宁原本要吊着他的手臂走路,可现在在大街上,陆城一个眼神,她又瘪瘪嘴放了下去,转而拽着行李带借力。
这么借着陆城拎行李的力道把自己带着走,边走还边轻声嘀咕:“老古板。”
陆城脚步一错,一向沉稳的陆团长差点绊到自己。
真是不知道温家闺女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真当是自己祖宗?
温家真把她惯得没边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十四岁就参军,十余年时间在部队和一大群男人相处,哪里见过这样娇滴滴的人。
当真是让人头疼!
松阳县火车站面积不大,这里原就偏僻,火车班次也不算多,是以每班车倒是能坐满。
温宁下驴车后吹了吹凉风,心口倒是好些了,坐在候车厅守着行李等陆城打热水回来。
陆城随身带了个军用水壶,橄榄绿的大水壶,看得用惯了小巧杯子的温宁好奇:“这水壶好大啊。”
军用水壶上还有背带,能直接斜挎在身上,温宁宝贝似的捧着水壶喝水,樱唇含着水壶嘴汲取着热水,这才觉得舒服了。
“陆团长,给。”温宁将水壶递过去,又道,“你喝完记得给我,我要背着。”
把水壶背在身上,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是她在大梁朝没见过的。
陆城听着这话眼皮一跳,接过水壶时看着壶口的水珠,又想起温宁柔软的唇贴上去喝水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思绪飘远,陆城喉结一滚,仰头就灌了几口,黑着脸将水壶递了过去。
她要背着就让她背着吧。
美滋滋背好军用水壶的温宁脸上绽开笑颜,余光瞄到旁边背着普通水壶的小孩儿,她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军用水壶,惹得小孩儿眼睛冒绿光。
就在小孩子热烈的羡慕目光中,绿皮火车伴着轰隆隆的声响驶进站台,候车厅的乘客纷纷起身,准备大展拳脚。
温宁震惊地看着那一条婉若游龙的大家伙,看着那滚滚车轱辘,巨大的车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个东西能装下那么多人?
“走了。”陆城拎上行李叫着温宁出发,许是知道身边的人不老实,他又叮嘱一句,“像刚刚那样拉着行李带子,要是丢了你没地儿哭。”
温宁皱眉瞪着陆城的后脑勺,嫌弃男人说话总是硬邦邦的,就不能说跟紧我,不要走丢了,我会担心这种话?
话本里的爱情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拽着行李带子,温宁紧紧跟在陆城身后,逐渐汇入人海中。
许是陆城的军装起了作用,两人上车还算顺利,在拥挤车厢中安稳坐了下来。
第一次坐绿皮火车的温宁东张西望着,一会儿看看窗外站台上的人,一会儿看看车厢里容纳下的数百人,内心不可谓不震撼。
这个朝代实在是有太多惊喜,这样的火车在大梁朝简直是闻所未闻。
要是自己的亲人能见见这种厉害物件就好了。
温宁默默记在心里,想着以后能回去定要讲给父母和兄姐听。
从松阳县到陆城所在部队得坐三天两夜火车,伴着一阵鸣笛声,绿皮火车一路向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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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行驶在山野间,只停靠站台的功夫能停歇片刻,每个车厢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座票之外还有许多站票。
温宁看着车厢里拥挤的人群,努力收敛起瞠目结舌的神色,不能露怯。她坐在靠窗位置,身旁是高大的陆城。
男人一身橄榄绿军装尤为亮眼,周遭的人们见着都要多看两眼,那眼神里会透出几分亮晶晶的崇敬。
温宁好奇地打量,突然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自己男人确实优秀,不愧是她温宁看上的。
过去她就看不上京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誓要挑个全天下最厉害的夫婿,现在扭头看看一脸正色的陆城,倒是阴差阳错,得偿所愿。
“这车里一直是这么挤吗?”温宁低声问他。
“看看后面到站会不会好点。”
“没热水了。”温宁晃晃军用水壶,从身上取下来递到他面前,那意思很明显。
陆城看着格外理直气壮的女人,在心里叹口气,接过水壶费劲往人群里挤,走之前又不放心她,转头叮嘱一句:“你老实坐这儿。”
“知道。”温宁轻轻点头,倒显出几分乖软。
车厢里人多且杂,绕是陆城这样身手的军人也费了一番功夫才挤到打水处,接好一壶热水往回走。
待行至自己车厢时,却听到温宁娇滴滴的声音如叮咚水滴响起。
“我男人对我也好,担心我渴了就去打水,我还劝他算了,人那么多,多麻烦啊。”
握着水壶的手一顿,陆城诧异地看向座位上笑得清甜的女人,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温宁对座的女人笑了笑,带着几分不悦:“那你男人真是可以啊,不愧是当兵的,觉悟高,疼媳妇儿呀。”
“那是。”温宁笑盈盈应下,没有丝毫羞怯,见陆城回来了,忙向他邀功:“刚刚对面的夫妻俩非要找我说他们多么恩爱,大伙儿都夸她男人是好男人,知道疼媳妇儿,我心想咱们陆团长也不能输,你听见没有,大伙儿现在都夸你呢。”
陆城抿着薄唇,听着周围几个大妈对着自己一通疯狂夸赞,全是疼媳妇儿这样的话。
“军人就是不一样,比多少男人强啊!能上战场打敌人,在家还对媳妇儿这么好!”
“谁看了都羡慕!小伙子,你就是结婚早了,不然我高低得给我闺女相看哈哈哈哈。”
陆城任何时候都一身正气,威严严肃,何曾被这么打趣过,只觉得面色一赧,偏生身边的女人还得意洋洋,想让自己表扬她。
当真是…
陆团长叹气,温家这闺女真是自己的克星!
温宁一向护短,尤其是护着自己人,听不得自己人被比下去。
过去当郡主时,不论是父母兄姐还是身边的丫鬟小厮,在她心里都是最好的,更遑论,如今已经是自己丈夫的陆城。
前头陆城刚走,对面的一对夫妻和大妈就开始找温宁打听她身边的男人是哪里的军人,又问二人的关系。
问着问着,便开始表现起夫妻恩爱来。
温宁自然是不会认输的,自己男人的形象自己来守护!
可陆城显然不太领情,一点表示没有,深邃的眼眸中还闪过一丝无奈。
温宁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坐绿皮火车的新鲜劲儿足以占据她的注意力,靠窗位置更是绝佳,能欣赏窗外匆匆略过的景色。
如今已是金秋,外头金黄一片,美不胜收,温宁侧身专注地望着窗外,只留下个漂亮的侧脸给陆城。
两人之间,一但温宁不开口就没人说话了。
对座的一家三口许是看出些端倪,总觉得那军人不像是那么疼媳妇儿的,脸上半点笑意没有。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就见着靠窗位置的漂亮女同志转头,略带嫌弃道:“好难闻啊。”
陆城眼皮一跳,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
偏偏她满心满眼都是理直气壮。
绿皮火车里人太多,坐满后又站满了,这么些人要坐几天车,身上的味道自然不会好闻,加上许多人带的行李也多,那里面的滋味更是可怕,所有味道交织在闭塞的空间里,熏得温宁难受。
“女同志,你忍忍呗,火车里都这样!”对座的女人的丈夫开口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女的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你不会是第一次坐火车吧?”
温宁抬眸看向他,丝毫不见羞赧:“对呀,我是第一次坐火车。”
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嘲讽,又像是压根没当回事。
“干嘛要忍?”温宁确实难受,以前出行都是坐宽敞豪华的马车,哪里遭过这种罪,眼见斜前方一个老大娘手里攥着几瓣橘子皮,当即唤了一声:“大娘,那橘子皮能分我些吗?”
大娘见温宁眉目清秀温和,自然舍得这不值钱的玩意儿,慷慨地给了好几瓣,还不忘叮嘱几句:“小丫头,闻着这个舒坦。”
“谢谢大娘。”温宁给了两颗水果糖表示感谢。
等坐下嗅着橘子皮时时,那股清香中透着刺激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四周难闻的气味,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温宁揪着橘子皮往陆城鼻子边送:“陆团长,你也闻一闻吧。”
温宁白玉瓷般的手臂突然出现在眼前,几乎擦过自己鼻尖,陆城猛地靠后,却抵上火车硬座椅背,没处可躲。他何曾和女人在光天化日,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当即便沉声道:“你闻你的,我不用。”
温宁眼里泄出几分笑意,收回橘子皮的同时还轻声嘀咕一句:“我这么好心你还不领情。”
见陆城脸更黑了,温宁抿唇一笑,逗这个老古板还真有意思~
火车哐当行驶进黑夜,车厢里渐渐响起呼噜声和呼吸声,大伙儿都进入梦乡,只有温宁坐着睡得难受。
靠着窗户老爱撞到头,靠着座椅仰着睡又不舒服,她扭头看向闭目的陆城。
男人似乎已经熟睡,深沉冷肃的眸子紧闭,高挺的鼻梁宛如陡峭的山峰,紧抿的双唇透出几分凉薄。
这人俊是俊,就是这张嘴说出的话太冷淡,还凶巴巴的,温宁在心里一阵腹诽,转头却盯上了他宽厚的肩膀。
当真是天然的枕头。
动了动身子,温宁一头靠了上去,枕在男人的肩膀上闭上双眼。
嗯,终于舒服些了。
黑夜中,惊觉突然有人靠上自己肩头的陌生触感令陆城猛地睁开眼,他一向警觉,更是从来没有人这么靠过自己肩头。
这人真是毫不客气,拿自己当枕头了。
刚想动动肩膀叫醒她,陆城余光一扫,看见温宁温柔的睡颜,安安静静的,不复清醒时的娇气和聒噪。
浓密卷翘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扫下,根根分明。
许是觉得不满意,她动了动脑袋,往陆城那头再靠了靠,找了个更加舒服的角度枕着,这才安心睡去。
陆城收回视线,右肩上有些许分量,右手紧攥成拳,到底还是没有动作,只又闭上眼。
算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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