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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抓紧了谢蕴的衣角,将所有难以言说的情绪,都灌注到了那绵软的布料上,嘴角却微开,露出了一个温和柔软的笑容来:“只是这一仗打得凶险,好不容易结束了,便总想亲亲你。”
这个理由还算充分,谢蕴稍微松了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啊……
殷稷含笑应了一声,他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张只露出来一半的脸,很想问问她,能不能把面纱解下来,能不能让他完整的看她一眼,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将死之人的愿望无关紧要,不必再为难谢蕴了,反正这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殷稷……”
谢蕴忽然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高于常人的体温被手笼一挡就成了温暖,她紧紧抓着殷稷的手,心里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就是想,她不知来由地想紧紧抓着身边的这个人。
“等你忙完这阵子,我们就去梅林看看好不好?”
她想要一个承诺,一个证明殷稷还会安稳在她身边的承诺。
“好,”殷稷低声答应下来,那么干脆利落,容不得人怀疑,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向往,“我也很想去谢家看看。”
因为除了那里,他这短短的一生里,竟再找不到第二个值得去回忆的地方。 记住网址m.42zw.la
他俯身给谢蕴盖了盖被子,借着这个机会,他又偷偷抱了抱怀里的人,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她说,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还要为她安排后路。
“谢蕴,喝杯茶。”
他将一粒药丸化进茶水里,悄无声息地喂进了谢蕴嘴里。
他知道她会睡过去,连一句道别都不能和他说,可唯有如此他才能狠下心来送她走,他怕她会说不走,更怕她会说她要走。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要让她说了。
许是怜悯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谢蕴服了药反而有了几分精神,和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她说当年那枝从亭子外头被递进去的梅花枝已经种进了梅林,长成了一棵梅树,她很想带他去看看,让他再折一支梅花给她;她又说她知道父亲在梅林里埋了女儿红,他们去了谢家可以挖出来喝,这么多年过去,味道应该很好;她还说……
她没再说了,她如同以往那么多次一样,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只是眉宇间再也没了以往的安静平和,她眉头蹙着,仿佛是被乾元宫外的杀气惊扰了。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将那一点点皱纹揉开才低头轻轻亲了一口。
“薛京,”他低声开口,听见脚步声时却连回头都舍不得,他一下一下摩挲着谢蕴的发丝,“带着你所有的人跟她一起走吧,走你们清明司的暗道,去千门关。”
薛京跪了下去,既是恳求又是拒绝:“皇上,让他们送姑姑走吧,臣留下来,臣答应过干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您,臣……”
“你在,朕才能安心。”
他打断了薛京的话,终于肯将目光从谢蕴身上移开,他弯腰将薛京扶起来,“你对秀秀的心思,朕明白,也带上她吧,谢蕴就交给你们了。”
“可是……”薛京万般抗拒这个结果,“姑姑醒过来若是追问,臣要怎么和她交代?臣不止没能保护您,还临阵脱逃,姑姑若是怪罪……”
“她不会怪你……”
殷稷取了最厚实的大氅过来,将谢蕴扶在自己怀里,仔细地给她系好了每一条衣带,“她从来都不会感情用事,情爱于她而言只是过客,最多难过几天,她就会忘了朕的……”
那是他希望谢蕴会有的以后,却又是他无比恐惧的以后,若是这世上连谢蕴都忘了他,谁还会记得呢?
可忘了又有什么不好?
他再次抱住了谢蕴,隔着面纱轻轻亲吻她的嘴角。
谢蕴,我不能陪你去梅林了,但送你出宫这件事我做到了,日后若是哪一天想起我来,别只记得我失信于你……
“走吧。”他将谢蕴抱起来放进了薛京怀里,随即便背转过身去,再没多看一眼,“有多远走多远。”
薛京看看怀里无知无觉的人,再看看殷稷决绝的背影,万般情绪堵在心口,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这是主子最后的托付,他没办法拒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护送谢蕴安全离开。
然后他会回来,若是那时候殷稷还活着,他会如同当初的誓言一般,做他的刀,做他的盾;若是来不及了,他会尽一把刀最后的使命,为他报仇。
“皇上保重,臣拜别!”
他抱着人,连跪地俯首都做不到,可他相信殷稷一定什么都明白。
他没再多言,找到秀秀领着她从乾元宫后门走了出去,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堵住了这里,大约是怕有人会从后门逃跑,可看见薛京带着两个女人的时候,他却没有为难,摆了摆手就让守城军让出了一条路。
薛京脚下不停,一路往前奔逃,直到一声嘹亮的鸡鸣声响起。
鸡鸣起,卯时至,天亮了。
靖安侯给的时间也到了。
殷稷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迎接他的,是数不清多少双复杂的眼睛,是那些宫人和禁军。
他们还守在这里。
“皇上……”
喊声此起彼伏,他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看过来的目光饱含着最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期待,也有茫然和忐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连这声“皇上”,他们都喊得没有底气。
殷稷抬眼,一张张扫过那些被血污染脏的面孔,他知道,这些人当初拼了命的护他图的是活下来之后的青云路,可现在,他还能给他们什么呢?
“你们……可降。”
他哑声开口,音量却并不低,这已经是他穷途末路之下,唯一能为这些人做的了。
是他让他们降的,所以谁都不必愧疚,不管是多忠肝义胆的人,都不必因为他背上枷锁。
人群里忽然响起压抑的悲鸣声,脆弱颤抖,宛如被抛弃的幼兽,之前苦战濒死的时候没人哭,看见援军到来的时候没人哭,可现在可以放下武器了,他们却哭了。
哭泣声逐渐连成片,如同一曲祭奠的哀乐。
殷稷弯下腰,替那断了双臂的小禁军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去吧,放下武器,去他们那边。”
小禁军没动,只是哭嚎声越发剧烈,殷稷便不再劝他,只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
身边却忽然多了一道影子,他本以为是靖安侯等不及了,可扭头一看却是太后。
他本该是惊讶的,乾元宫这么危险,太后不该过来,可他的心里却一片沉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弃他而去,所以他就只是那么平淡无波地看了她两眼。
太后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她一一看过那些苟延残喘的兵士,里面还有她荀家的府兵,可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她难得平易近人,将以往的威严和骄傲都收了起来。
“若是这些人死保,你还是能逃出去的,不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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