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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谢蕴这一宿睡得都很不安稳,她其实也想维持和祁家面上的平和,但对方用的这法子实在是太下作。
十年前,殷时以为用这种法子就可以拿捏她,十年后,还有人存着相同的念头。
禁锢太深,不破不立。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殷稷抬脚进来,在她肩头披了件衣裳。
谢蕴抬眼看向窗外:“过了年,参加春闱的举子们就该进京了吧?”
这几年为了填补世家倒台所遗留的官职空缺,朝廷年年都在开恩科,今年也不例外。
殷稷有些诧异她会忽然提起这茬,却仍旧应了一声:“偏远之地的学子,大约已经起程了。”
谢蕴抓住他的手:“你说……这朝堂上的风景,是不是该变一变了?”
殷稷微微一顿,垂眸朝她看过去,对视间,仿佛有席卷大周的风云平地而起,转瞬间壮阔波澜。
“皇上,姑姑。”
玉春在门外唤了一声,打断了内殿有些古怪的气氛,殷稷轻轻握了下谢蕴的手:“进来。”
年节底下,除了紧急的政务,玉春是不会轻易来打扰他们的。
“何事?”
玉春脸色有些古怪:“是宫外的事,听说祁大人方才去谢家负荆请罪去了,现在好些人都在谢家门外看热闹。”
“祁砚?”
殷稷惊讶开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祁砚这般举动的意思,他想消除京中流言对明珠的影响,他想告诉世人,这件事是祁家做错了,与明珠无关。
谢蕴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祁砚也算是有心了,一朝副相还肯放下身段,舍下颜面……只是恐怕结果并不会如他所愿。
“你帮我个忙。”
她拽了拽殷稷的衣角,“你传旨让祁砚回去吧,我爹娘不会见他的,再给明珠个封赏,县主县君的都好,如此才能将事态尽快压下去。”
殷稷瞄着她那只手,指尖不自觉蜷进了掌心里,娇娇这是在和他撒娇吧?
他艰难地扭开头,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只要他不答应,谢蕴就会继续拽他……
“……你听见了吗?”
谢蕴见他雕像似的戳在原地不动弹,梗着脖子的样子活像是睡觉落了枕,不由提高了音调,然而殷稷仍旧扭着头,假装听不见,但那只对着自己的耳朵却在不自觉颤动,还染上了绯色。
“……”
这点小心思,都写脸上了。
她勾着男人的腰带,将人拽了过来,冲他耳垂吹了口气:“我方才说的话,记住了没有?”
殷稷浑身一激灵,眼睛瞬间一绿,低头就亲了过来,谢蕴早有所料,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殷稷亲了几口都落在了谢蕴掌心上,颇有些愤愤,可很快又泄了气,谢蕴现在的身体不能乱来,能亲亲手也不错了。
“行,我去办。”
殷稷抓着她的手又嘬了两口才出去。
圣旨发下后没两天,谢蕴也搬回了谢家,大婚在即,她总得从谢家出嫁才行。
随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惠嫔病重,药石罔效,无奈之下太后请了高僧来做法,高僧留下一句偈语便飘然而去,说的是,破魔障的化金龙,紫微盛凡夫莫匹。
说得直白些便是,打从剿灭逆贼之后,殷稷帝王之气无可压制,后宫众人没有凤命,不堪匹配帝王,所以才会病重。
更通俗一些,就是皇帝克后宫。
百姓们想起后宫发生的事,纷纷信以为真,毕竟殷稷的后宫本就人不多,除却下狱的和远嫁的,只剩了四个,两个贵人是皇帝一回宫就病了的,一个惠嫔现在也卧床不起,仅剩的一个良妃……她可是从小就没康健过。
皇帝果然是克后宫,那么多贵女,竟没有一个安稳人。
惠嫔苦苦哀求皇帝放她出宫,皇帝很是犹豫,又请了几个高僧入宫,结果却都是一样的,最终无可奈何之下,皇帝下旨遣散后宫,一众后妃皆可回归本家,自行婚嫁,若不愿婚嫁者,也可入行宫,由皇家奉养终老。
另有一道恩旨,世人皆父母血肉供养,皇帝不忍以一己之私,害百姓骨肉分离,使无辜女子殒命,故下旨永不纳妃。
此旨一下,朝野哗然,然而皇帝顶着大义的名头,谁若是劝阻,便相当于是和百姓为敌。
只是百姓中间,却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世间总有人做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此时这通天路被堵死,自然少不了人哀嚎。
但那都是后话,眼下这恩旨一出,不管朝臣百姓是出于什么想法,都在山呼皇帝圣明,一时间殷稷一改往日暴君名头,成了百姓争相称赞的仁君。
只是其中有多少暗地里的手段,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窦安康出宫那天,谢蕴亲自去宫门口送了行,不只是她,惠嫔和两个贵人也在同一天出了宫,她们如同进宫时一样,坐着一顶小轿,满眼新奇地出了宫门。
“我都快忘了外头什么样子了。”
两个贵人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她们没有家人来接,可无关紧要,在宫里她们相依为命,出了宫,也仍旧是彼此的依靠。
谢蕴命人送了盘缠过去,两个贵人纷纷道谢,背着包袱就走了。
窦安康和荀成君倒是站在门口迟迟没动。
“荀姑娘要回琅琊吗?”
谢蕴温声开口,荀成君看了一眼宫墙才开口:“是,承蒙皇上开恩,留我荀氏一族性命,我必不会让皇上的恩典白费。”
只是她有些放心不下宫里的姑母,有些事哪怕不用明说,她也知道结果,她们以后,再也不会见了。
“荀姑娘一路顺风,兴许他日,我们还有缘再见。”
荀成君似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探究地打量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抬手抱了抱拳:“如此,借皇后娘娘吉言。”
她又看向窦安康,似是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你千万保重。”
窦安康红了眼眶,什么都没说,只是荀成君上马车的时候,她不自觉跟着走了两步,等那马车越走越远,她才低下头:“你也是……”
谢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有缘还会再见的。”
窦安康回神,抓住了她的手,“那我们,也还会再见吧?”
“会的,”谢蕴抓住她的手,“不管相隔多远,我都会惦记着你,日后若是在外头受了委屈,记得来找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窦安康抓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谢蕴抬眼看了看已经候在宫门口的窦兢,朝她轻轻摆了摆手:“去吧,窦大哥在等你。”
窦安康回头看了窦兢一眼,又上前来抱了抱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窦兢扶她上了马车,当年为求一条生路,他将妹妹托付给殷稷,自己远赴边关求功,这一别就是五年,如今,他总算能将人接回来了,他会尽他所能,让他的妹妹余生安康。
“告辞。”
他朝谢蕴抱了抱拳,亲自为妹妹驾了马车,朝着那条宽敞的大道,疾驰而去。
“都走了啊……”
谢蕴看着空荡荡的宫门低语一声,话里带着说不出的唏嘘和不舍。
可别离本就是为了重逢,她们终究还会再见的,她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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