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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稷怔愣片刻,哑然而笑,他抬手撑住了额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刚才那句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否则不就成了自取其辱?
万幸,万幸……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夫人擅自留在宫里是为了这件事,是朕唐突了,竟从不知道夫人是如此心怀天下之人。”
萧懿夫人脸色涨红,她哪有什么心怀天下,只是在难民营里过的那些日子,她属实是见多了人间疾苦,多少有些看不过眼,而且……
她又看了眼殷稷,心里有些愧疚,可她不得不说那句话,若是不能请殷稷放难民入京,宋家父子就要被送回难民营里去了。
那样的苦日子,她和宋平能忍,宋汉文呢?
“你从小仁善,一定不忍心看着那么多难民受苦……”
“夫人已经许多年不曾见我了,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殷稷走远一步,欠身道别,“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朕就先走了,还有人在等朕用膳。”
萧懿有些着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皇帝,救助难民不是应当应分的事吗?为什么不肯答应?明明只是你一句话的事而已……”
殷稷侧头看了她一眼,有诸般话语萦绕心头,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告辞。” 记住网址m.42zw.la
他推开萧懿的手,转身大步走了。
萧懿被那一眼看得心慌,下意识想去追,却被玉春拦住了去路。
“夫人留步。”
玉春心神有些乱,先前这妇人上龙船时他是见过的,却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今日一听两人的对话,又联想到殷稷的身世,他这才隐约猜到了一点苗头。
可宫人最忌讳多嘴,何况他身为奴才,主子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他抛开杂念,稳了稳心神才再次开口:“夫人若是只想为难民请命,那大可不必,皇上拨了赈灾银子,还指派了祁参知督促此事,如此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就算难民进了城,也未必能过得比现在好。”
萧懿摇头:“怎么会呢?进了城总是要好过一些的,公公,你带我去见他……”
“皇上也有自己的难处和考量,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一个奴才。”
玉春态度坚决,死死拦在路上不肯让开,萧懿终究是不好与一个宫人纠缠,虽然心有不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被送出了宫。
大年初一,虽然已经到了下午,街上却仍旧热闹,她却越看心情越沉郁,有些不明白殷稷为什么不答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宋汉文说这件事。
冷不丁瞧见有卖糖的,连忙掏出钱袋子想买一包,可惜如今宋家落魄,已经再不是当初的富裕人家,曾经随意买的东西,如今却要斟酌再斟酌。
她掂量着轻飘飘的钱袋子,终究没能舍得买一包,只要了两块,包在纸包里瞧着有些可怜,可她心里却是欢喜的,宋汉文素来喜欢吃糖,瞧见这东西应当会高兴的。
回到萧家的时候,父子两人正对她翘首以盼,见她回来忙不迭站起来迎接,一连声追问结果。
萧懿摇了摇头,父子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宋平还好,只是叹了口气:“罢了,这兴许就是命,出去就出去吧,咱们在京郊找找,兴许也有合适的营生。”
宋汉文却背转过身去,脸拉得老长,一句话都不肯说。
萧懿夫人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连忙将纸包递了过去:“汉文,娘买了你最爱吃的糖……”
宋汉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娘,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爱吃糖,你怎么总是记错?”
萧懿夫人一愣,宋汉文不爱吃糖?她略有些茫然,这孩子除了她做的蒸饺,不是最爱吃糖的吗?
他小时候换牙,买的糖不能吃,他便一直收着,坏了也不舍得扔。
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孩子,那身影那么熟悉,可萧懿眨了几次眼睛,眼前却始终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怎么都看不清楚那孩子的脸。
“起雾了,二姑娘,我们是不是等一等再走?”
谢淮安出去套了马车,昨天晚上他们寻了个客栈住了一宿,重新置办了马车,打算好了一早就出发,可没想到大早上就起了雾气,三丈之外就有些看不清楚。
谢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却没言语,而是本能地蜷缩起了身体,在马车上饱受颠簸之苦时她尚且能什么都不想,不管是断骨之痛,还是频繁涌上来的鲜血,她只要忍耐就是了,可一旦停下来,感受清晰之后,有些事情就忽略不了了。
比如那呼吸间逐渐明显的血腥气,她清楚地感觉到,每喘一口气,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仿佛这场颠簸,已经让她的脏器错了位。
她极力想要适应这份不适,等一口又一口的血涌上来,又被她咽下去之后,那让人控制不住想蜷缩的难受才终于缓解了两分。
“不必……莫要耽误时间……”
声音虽然不高,可谢淮安还是听见了,他应了一声,开始喂马匹吃草,置办路上要用的行囊,还抓了几幅药。
昨日一到这个镇子,谢家兄弟便请了大夫来,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最后只开了几幅毫无用处的滋补药来。
谢蕴不打算吃,但没有心力和谢淮安解释,反正到时候吐一回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二姑娘,都置办好了,您起身了吗?”
谢蕴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衣裳穿好:“好了。”
谢淮安这才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外走,谢蕴并没有提过自己已经瞎了的事情,但这种事情太过明显,不是她不提别人就发现不了的。
“劳累堂兄了。”
谢淮安没能言语,他有些不敢面对现在的谢蕴,谁能想到当初那么惊才绝艳的二姑娘,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如果当初没有把她留在龙船上,会不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搀扶着谢蕴上马车的手却十分稳当,谢鸣提前上了车,扶着谢蕴在车厢里坐了下来。
见过昨天谢蕴被颠簸过的样子,这次马车里足足铺了七八床厚被子,软得人都站不稳。
“几位有心了,多谢。”
谢蕴颔首道谢,脸颊对着的却是车壁,几人都有些难受,纷纷扭开了头。
三人轮流赶车,谢鸣便先在车厢里照料谢蕴,见她侧卧着身体,一副睡着了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松,铺了那么多床被子还是有用的。
谢淮安在车辕上点了个小炉子,给谢蕴熬那些药,等晾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和谢鸣换了班。
“二姑娘,药熬好了,虽然可能不对症,但都是滋补的东西,喝着不会出错的,您喝一口吧。”
谢蕴许久都没吭声,谢淮安心里一慌,连忙搁下碗轻轻推了一下,却察觉到她全身紧绷,再看得仔细一些才发现她正死死咬着被角,而她身前,已经晕染了一片红黑的血色。
他脸色大变:‘停车!’
冰凉的指尖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不……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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