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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赫特虽然不明白吴川要怎么把钱想出来,但是见其确实没有撇开自己胡乱借债的意思,他也就安下了心来。对于德国银行团来说,革命委员会是一个极有前途的客户,如果开发的好就是德国之印度,他们自然是不愿意革命委员会以自杀性的金融举债方式摧毁自己的信用基础。
11月23日中午,吴川和关东厅的日本官员吃了一顿宴席之后,便登上了前往横滨的“东京丸”号,日本海军还特意派出了一艘军舰随行护卫。
25日中午吴川等人抵达了东京新桥火车站,下了车后吴川发现,和自己见过一面的原敬正在站台上等待自己。而陪同原敬过来的几人,则大都是日本财界、实业界的人士。
吴川看了一眼周边被清空的站台,不由对着原敬问道:“这么多警察,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东京的民众对于革命委员会这么不抱有好感的吗?”
原敬面色不改,略显忧郁的说道:“先皇去世未久,百姓感圣上之德哀伤不已,各地都有人为先皇殉死。这些警察是为了阻止百姓接近铁路,倒不是担心他们冲撞了阁下。”
吴川瞧了一眼原敬的神情,终于收起了嘲讽的语气,向其点头致哀道:“明治天皇之逝世,对于贵国百姓来说,确实是一大不幸之事…”
离开了新桥车站后,吴川等人就被接到了距离皇宫不远的帝国饭店下榻,这是一幢1890年修建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倒是和其相邻不远的银座建筑相映成趣。
吴川在东京就待了3日,28日上午就匆匆离开了东京,不过王葆真等人还是继续留了下来,和日本人商谈关于双方的经贸问题。
在东京的这三天里,除了吊唁用去的半天,大多数时间吴川都是在宴会中度过的。除了27日下午,吴川在王葆真的陪同下前往了西园寺首相的官邸,和这位日本首相关门密谈了数个小时。
28日,井上馨登门拜访了西园寺,询问其同吴川的会谈结果。西园寺公望沉默了许久,方才张口说道:“经济上的合作是可能的,但是政治上的合作我看就很困难了。至于两国合作对付欧美诸国,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英国算不算在内?”
井上馨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么看来,吴川这个人对于日本并没有其他中国人常有的同文同种的认同感了?”
西园寺点了点头道:“应当是如此。我们还是应当把力量放在袁世凯身上,希望他至少能够压制住革命委员会十年,那么我国至少还有时间恢复元气,再图谋大陆上的利益。”
井上馨皱起了眉头说道:“问题在于,袁世凯这个人信奉的是力量,帝国如果不能在武力上震慑其,他是一定会优先看着英国人的脸色,我们恐怕很难再向从前那样对北洋指手画脚了。”
西园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对于袁世凯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北洋却未必是铁板一块,让北京公使馆加强对于北洋诸将的工作,我相信只要我国的实力恢复回来,他们终究还是会亲近帝国的。
英国眼下对于北京政府虽然有着莫大的影响力,但是因为西藏、外蒙问题,中国民众对于英国、俄国都没有什么好感。眼下欧洲形势又这么紧张,一旦欧洲大战爆发,袁世凯除了我们还能指望谁?没有我们的支持,北洋恐怕是抵挡不住革命委员会入关的。”
井上馨渐渐松开了眉头说道:“如果欧洲大战真的能够爆发,对于帝国来说倒是天佑了。许多问题都将会随着欧战的爆发而消失。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美国资本、德国资本对于满洲的大举入侵。这样下去,即便我们日后重新回到了满洲,恐怕也难以动摇列强在满洲的基础了。”
西园寺沉吟了半天后说道:“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希望革命委员会的债务爆发导致满洲局势重新发生变化。不管德国人还是美国人,他们距离满洲都太过遥远,一旦他们和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那么帝国到时不管加入哪一方,都会有利可图的。”
两人正在谈话之中,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走进来的秘书官对着西园寺首相颇为慌张的报告道:“不好了,首相阁下。听说陆军省派了人去横滨码头,说要送一送吴川阁下。”
西园寺还在思考,井上馨就已经愤怒的跳了起来,“陆军想要做什么?要是吴川死在日本,东亚大局就完蛋了,他们是想要连朝鲜半岛也丢掉吗,这些混蛋。”
西园寺这才脸色铁青的起身说道:“给我接陆军省,我要和上原大臣通话。另外打电话给海军省,要求海军警戒横滨码头,一定不能让吴川在日本遭受到袭击…”
事实上陆军派出的并不是什么杀手,而是一群记者。虽然陆军无法阻扰西园寺内阁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密谈,但是田中义一认为也不能让日本民众被西园寺这些政客给蒙蔽了,把革命委员会当成什么未来中国的希望。
于是原本打算安静离开的吴川,在横滨码头上就被一群日本记者给拦了下来。吴川虽然没有召开记者会的经验,但也知道面对这些日本记者时至少要掌握住主动权。因此他一边表示自己赶着上船时间紧迫,一边又表示愿意给出15分钟接受采访,但是要各位记者有序提问。
吴川的反客为主,加上立刻赶过来维持秩序的码头管理人员,总算是将这群记者安抚了下来。吴川随即对记者们发表了一个简单的声明道,“我只是代表中国东北民众前来东京吊唁明治天皇,并恭祝大正天皇即为位,此行并无他意。”
不过这些被陆军部煽动过来的记者可不是来听这样一个简单的声明的,很快便有人向吴川发问道:“中国军队在满洲野蛮的袭击了保卫铁路的日本军队,阁下作为革命委员会的领袖,是否应当对日本加以道歉呢?”
吴川瞧了这名记者一眼,随即反问道:“1863年萨摩藩为何要炮击保卫日本领海的英国军舰?革命委员会绝不会为了炮击入侵者这样的无聊事件道歉,如果你们想要道歉的话,请去找满清政府。”
吴川针锋相对的回答,令这些日本记者一片哗然,他们对于这位中国人的恶劣态度更感到不满了。不过很快就有人制止了记者们就这一问题继续发问下去,他们是要记者来为难吴川的,不是来揭发陆军在满洲的黑历史的,这么问下去很快陆军在满洲的糟糕表现就该通过吴川的口流传开去了。
于是有人便换了个话题问道:“革命委员会口口声声要改善日本妇女儿童的待遇,但却下令禁止了日本棉布的进口,这不是加剧了日本纺织厂内那些可怜女工的困境吗?这难道就是革命委员会解决问题的办法?我看,这就是你们针对日本棉纺织业的攻击手段,是卑劣的阻止日本棉布在中国销售的借口…”
“哈哈。”吴川突然大笑了数声,待到记者们安静下来之后,方才接着说道:“简直就是可笑而荒唐的指责,难道革命委员会不指出日本妇女儿童在棉纱厂的困苦处境,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革命委员会提出问题,目的就是想要日本人民正视这个问题,然后督促日本的财阀去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你却告诉我,这一问题的存在是因为革命委员会揭发了它。难道说日本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以消灭揭发问题的声音为考量的?只要没有人谈及这个问题,问题就不存在了?
革命委员会的公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能把日本妇女儿童的血泪穿在中国人民的身上,因此只要日本的棉纺厂愿意提高妇女儿童的待遇,至少能够达到美国的标准,那么我们就不会阻挡日本棉布的进口。可是日本的财阀建的起奢华的别墅,办得起报纸,就是无法为日本工厂内的妇女儿童提高一丝待遇吗?这究竟是日本人民对于中国人民的愤怒?还是日本财阀恬不知耻的自白?”
陆军部虽然找了这么多记者,但这样的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干,因此这里并不是所有记者都是听命于陆军的。吴川这种公然把日本财阀当成日本社会问题根源的指责,对于这其中的不少记者来说,确实很有共鸣。
这些同样对着日本社会现状不满的记者们,确实是被吴川给反问住了,开始沉默了下去。至于那些听命于军部的记者,则完全失去了方向,显然这个问题也不能再纠缠下去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可以为难吴川的?
本就因为事发突然,没有完全准备好的军部记者,见吴川转身向走,赶紧扯着嗓子喊道:“眼下白种人横行于世界,我们黄种人应该齐心协力的互助才对。革命委员会却以日本为敌,这难道不是在出卖黄种人的利益吗?”
吴川有些诧异的看了这人数秒,不知有多少话到了嘴边又强行按了回去,最终只得冷笑着说道:“贵国上层人士对于本国的民众尚且不肯施以仁爱,我国民众又怎么敢奢望和贵国联手。好了,各位的问题就到此为止吧。”
看着吴川转身要走,一名记者赶紧大声问道:“那么我要问最后一个问题。阁下既然来到了日本,可否一说对于今日日本的观感?”
这倒是一个不带恶意的问题,吴川稍稍停顿了一下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突然他感觉脸上一凉,于是伸手往空中一接,看着手上快速化去的雪花,他心中不由冒出了一句过去看到过的话语来,于是深有感触的说了一句,“雪落,而明治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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