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传来疾步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夜三更看看躺在不远处的良厦,他完全可以断定,这个房间对于楼上那两人来说绝对是隐秘所在,是绝对不可能叫外人知晓的。而夏鳌的折返,恰恰也能给自己创造一点时间来拖延一下同样要过来的楼上两人。
同样的,自己也可以借用屋内的良厦,看看能不能给对方制造一些个矛盾。
当下心中便有了盘算,倒也并不慌乱。
先是顺手扯过房间外室圆桌上的台布兜头裹在身上,夜三更现下心里也是门清,这时候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尔后便贴在房门一侧,力求在对方进门时能给于其痛击,给自己制造出逃脱机会。
紧接屋外传来谈话声,先是良厦的声音,自然就是那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着急问道:“是什么人?”
夏鳌也是着急,“没看清。”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夏鳌心中担忧,担忧自己刚才与良厦母子俩的对话会被偷听了去。
这种挑家不和的事若是传了出去,自己在水寨里也就待到头了。
夏鳌讲着话,便要推门进来,正如夜三更所料,这自然是“良厦”母子最不想见到的。
“良厦”伸手拦住夏鳌,道:“夏堂主去叫人,咱们来个瓮中抓鳖,瞧瞧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咱们寨子里做这种宵小勾当!”
这个可以模仿良厦声音模仿良厦模样的神秘女子情急之下声音差些就忘了变换,可在这时候却也无人注意,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只是无独有偶,她也没有注意到,同样也是心有担忧,她眼下说的这番话哪还有半点良厦该有的样子?夏鳌也狐疑侧目,平日行为举止颇为草包的寨主家公子,此时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只是当下情况紧急,夏鳌也只是略略失神后便回神,道:“我已经吩咐另一个弟兄去叫人,公子先躲躲,容我俩先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想来也是过分担心,夏鳌显然忘了自己本事。说着话,给旁边另一名寨中弟兄使了个眼色,却再次被“良厦”拦住。
这次是被假装良厦的神秘人一把扯住拽了个趔趄。
“夏堂主还是不要着急进去,等到寨中弟兄们来了,咱们一起动手合伙擒住此人,你与这位兄弟先下去等候,莫要让他从窗户跑了。”
已然忽略了自己身份的神秘人这通安排可谓详尽却又刻意,夏鳌不禁再次瞧向这个被寨中弟兄暗地里叫做“熊包”的废物公子。
分水岭从前朝末年天下大乱,被那位走了狗屎运的良家老祖接手后传到现在已经是三代,到良椿良厦这一辈,便是罕见的四代传承。莫说是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江湖门派,即便是普通人家那些殷实富贵门户,能在第三代不出岔子的稳步传承也是不可多见。
“富不过三代”不外乎是。
从那个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少德的良上君,机缘巧合,火并了前任水寨当家,凭雷霆手段将分水岭三个字扬名丹霞江开始,到了良中庭一辈兄弟四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因此奠定了分水岭在整座江湖的名声。
四兄弟征战杀伐四去其三便不难猜出他们当年搏命之凶险。
再到良下宾良下客一辈,恰逢丹霞江水域附近几家自诩正义的门阀联手制裁分水岭,这兄弟两人呀,那气吞万里的劲头,即便在最后是以凤凰山庄为首的几家门派惨胜,却也是人人心悦诚服的对“分水不分客与宾”兄弟两人竖起大拇指。
可是到了下一代,一个生了个不带把儿的,一个生了个窝囊废。虽说外人不甚了解,可是寨中人可都知道,如若那女儿再不争气,分水岭就真更姓改名到头了。
能把分水岭偌大一个在大江上都数得着的寨子压在一个小女儿身上,可想而知这个良厦,是有多废物。
可是眼下,这个连老寨主提起来都要骂上两句“不成器”的公子哥儿,此时此刻,言谈举止,给人的感觉怎么就判若两人了?
感觉到夏鳌灼灼眼神,假扮良厦的神秘人也扭头毫不避讳的对上,也不在乎旁边还有外人,轻声道:“你有你的盘算,我有我的计较,当务之急是先处理掉这人,以绝后患。”
夏鳌这次完全可以肯定面前这人绝对不会是良厦,或者说,这十八年来的废物草包,难不成全是伪装?
显然夏鳌自己都不会相信后一个可能。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个大人也不可能如此。
夏鳌权衡利弊,他能猜到对方是在阻止自己进这扇门,而这扇门里,肯定有让他都不能知道的大秘密!
夏鳌的犹豫,让“良厦”气机暴涨,这种让人能切实感觉到的窒息感迎面而来。根本不给夏鳌反应的机会,他眼中判若两人的“良厦”已经抬手,眨眼间便到得近前,五指如爪直接抓住一旁那名寨中弟兄的脖颈。
随着那人挣扎时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良厦”贴近夏鳌耳边,声音如自九幽传来,“听我的,少管闲事。”
在那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水寨兄弟身子软软倒地发出“咚”的一声后,两眼圆睁抽搐都没,瞬间停了呼吸。
周围陷入死寂。
谁都没料到这人竟会毫无征兆的出手杀人,毫无拖泥带水。
躲在房中透过门板缝隙瞧着外面的夜三更也没料到,这个和良厦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竟会如此狠辣。
从出手的迅敏到身形的走位,夜三更可以肯定,这人身手已是上乘,自己可与之一拼,但绝对不是对手。
相对的,自己倒也不会受制于他。
见夏鳌在惶恐中恭敬退后准备下楼,夜三更疾走两步抄起里屋的良厦,使个巧劲甩手就丢了出去,与此同时,脚尖点地身形一闪,急急掠向窗外。
外头三人还未将注意力转回来,就听得“咔嚓”一声,一道人影打横里破门飞出,径直砸将出来。跃出窗户夜三更不忘扭头瞧瞧,显然自己这无理手,让那三人手忙脚乱表情各异。
真良厦的身子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被假良厦卸去劲道放在地上,让一旁的夏鳌难以置信瞧着这一幕,连连指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在假良厦一声“闭嘴”后,夏鳌仍是不敢相信的比较着这两人,由模样到身形,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阻碍了追击,假良厦再起身去找夜三更,哪还有人?瞧着另外三人,他没来由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狠声道:“把他藏好。夏堂主,一会儿该怎么说,就用不着我教了吧。”
已经被这短短一刻钟发生的事震撼到手足无措的夏鳌急忙点头,像是鸡啄米一样,生怕面前这个已然不是他认识的“良厦”一个不高兴会出手杀了自己。
假良厦疾步走到窗口眺望,院子里也已没了人影,就这么几息之间便失了踪迹。
他不由得对这个庭院的布局头一次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里一层外一层的回廊,着实是个藏身匿形的好地方。
远处已经有一伙人朝这边赶来,假良厦回身。良厦的母亲,那位不管在哪里都不怎么起眼的妇人抱着自己儿子,小声唤着。
即便是把现在一模一样平时言语举止也都毫无差别的两人放在一起要她比较,她也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哪个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个是假扮的。
于一位亲生母亲而言,这又是什么难事?
假良厦弯腰在昏迷的良厦身上连拍几处穴位,一阵轻推慢捻,听得“嘤咛”一声转醒,急急催促道:“先去找个房间躲好。”
对这个囚禁了自己已然有些日子的神秘人,良厦眼中露出深深地恐惧,那种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折磨显然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好的影响,见到这个和自己长着一张脸的人,抓着娘亲嚎啕大哭。
假良厦皱眉,仅仅就是一个眼神,斜睨着已经哭成泪人的真良厦,而在上一弹指还涕泗横流的后者在感受到那两道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后,声音戛然而止,自觉起身去到旁边一处房间里。
这让一旁的夏鳌很是惊讶,惊讶于面前这个假扮良厦的神秘人,是何种本事能让良厦如此听话。
或者说,夏鳌都有些好奇,抑或是带着些羡慕。
院外响起吵嚷声,十多人在段铁心的带领下冲进一层大厅,仰头看着二层栏杆处的三人和破了个大洞的房间。
段铁心看着安然无事的几人,也就放下心来,噔噔上得楼来,看到那具尸体也是惊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刺客?”
如他这个鹰堂堂主,负责的便是这座水寨的安全防卫,混进了刺客,可是他的失职。
夏鳌偷眼瞧瞧转眼间就没了刚才那般杀伐果断之气的假良厦,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如此游刃有余的从一个人转变成另外一个人,即便站在那里未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动作,单单仅靠给人的感觉,就判若两人。
“刚刚我来探看嫂夫人与公子,离开时就见有人在屋檐上窥伺,我同张老哥上来察看,被那刺客摆了一道,可怜张老哥就…”夏鳌瞧着地上尸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段铁心仔细察看着那名寨中弟兄的死因,他也是分水岭中身手拔尖的武人,早些年老寨主就曾说过他于武道一途的天赋,若是潜心修炼踏入登堂也不无可能。
仅仅是打眼一瞧,段铁心便看出是颈骨碎裂扎破气管窒息而亡,这种手法可不是常人所能为之。如这名张姓山卒正值壮年,虽说并未窥得武道门径,但恁些年的打熬身体自然也要比常人强上不是一星半点。即便如此,被人活活拧断脖颈不说,竟连挣扎都未有,足见对方手段之残忍出手之迅捷,也可判断出对方身手绝非等闲。
段铁心皱眉道:“什么人下手如此狠辣?寨子里怎么混进这种高手?”
一直扶着良厦母亲的假良厦忽然开口,“是不是晌午参加我冠礼的客人下的手?”紧接着面色一苦,瞧向身边妇人,委屈道:“娘,是不是他们看我爹没了,觉得咱们好欺负啊。”
夏鳌侧头偷眼去瞧,心中不免称赞:这还真像个头脑简单的草包样子。只是瞬间碰触到假良厦视线,夏鳌不自觉的心底一阵发凉,即便是迅速躲开也分明能感觉到那视线盯在自己身上的灼烧感。
段铁心起身,摇头道:“不可能,巳正时分就把安排着请下山去了。”
段铁心没有明白假良厦的意思,夏鳌可是明白的很。在假良厦咄咄逼人的眼神注视下,夏鳌自然能猜到对方心思,有些不自然的清清嗓子,夏鳌道:“这几日进寨的可都是寨主生前密友,怎么可能会对两位下手?公子这话说的可真没学问。”
段铁心也是附和,“寨主生前也是为人多仗义,又没得罪过人,宾客名单也都在我这里,都是些江湖里知根知底的人,不可能会有宵小之辈来伤害嫂夫人与公子。”
也是了解段铁心好似不怎么开窍的脑筋,夏鳌一步一步的引导,道:“寨主的朋友也都是仗义之辈,平日里来往也未有摩擦,不可能是寨主这边的朋友。”
点到即止,段铁心瞬间明了。
“夜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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