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不敢再说什么,盖因方才白布蒙面那种窒息感,可嗓音嘶哑的无力感,唬得她浑身战战。
她当着虞横的尸体羞辱虞兰娇,踩低虞家本就有些心虚。
此刻被教训一顿,对虞横显灵一说比其他百姓更要多信了七八分,哪还敢在灵堂闹事!
当即连武安侯给她下的命令也顾不上,抓着丫鬟的手,脚步凌乱地往外挤。
她这副踉跄的模样极大地刺激了百姓们维护正义的心思,当即便跟在她身后,一波一波地怒斥大喊着:“退婚!退婚!”
“毒妇!羞辱忠臣遗孤,不配为人!”
“虞相半夜会去找你的,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三皇子外家如此嚣张,难道以为这天下都是他说了算吗?”
往日都是刘氏将别人骂得抬不起头,何时这般被人戳着脊梁骨怒骂过。
倒也叫她对别人的羞愤感同身受了一般,直至她慌乱躲入马车之中,还是有零星百姓跟在她马车后怒骂。
灵堂内,虞兰娇伸手捡起刘氏掉落在地的三根长香。
也是奇怪,方才这香从中折断,又掉落在地,却一直未曾熄灭,尖端处仍明明灭灭地燃着火星。
虞兰娇亲自将这香在香炉中按灭,垂眸掩饰神情之中的精光。
“父亲对刘氏这般厌恶,才不愿受她的香。春橘,将这香拿去销毁,日后无论是三皇子,还是武安侯府之人,都不许踏入虞家大门一步!”
春橘竭力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和兴奋,垂头将香接过,自去了后院不提。
赶走刘氏,虞兰娇姐妹自要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仪。
方才她正要摔孝盆,便被刘氏刻意捣乱。好在她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刘氏,勉强没耽误时辰。
此刻姐妹三人等候下人起棺,虞兰娇又在京都众人的目视之中,用力摔碎了孝盆。
这一摔,摔断了前世她跟三皇子纠葛不断的孽缘,也摔断了被渭都虞氏捆绑吸血的命运,更摔碎了姐妹三人悲惨枯绝的命运!
看着她坚毅却明显透露着悲怆的背影,虞兰萱已是哭得泪如雨下,紧搂着虞兰茉将头埋入她怀中。
起棺下葬,虞兰娇照样先行,带着众人浩浩荡荡朝墓地徒步而去。
这一回,没了人再来捣乱,只有京都的百姓沉默地一路跟随。
这段路很长,可却鲜少有人中途退出,直至数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京郊墓地。
下葬,埋土,叩拜。
虞兰娇姐妹立于墓碑之前,含泪望着虞横的棺材下葬,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今日便算是您再护女儿最后一次吧,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父亲呵护关照了。
这艰难世道,这忐忑命途,终究要靠她的肩来扛。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有感恩和欣喜,盖因有亲人在侧,无尽苦难也是甘之如饴。
回了虞府,已是夜幕时分,高府外院于管家带着四个丫鬟,殷勤候在门口,一见车驾便快步上前:“请大奶奶安。”
他身后的几个丫鬟也跟着上前,竟是虞兰茉身边的陪嫁丫头,当初正是被高夫人为了掩人耳目随意发卖了出去。
想是今日虞兰娇那番文曲星入凡,投入虞兰茉腹中的言论,惹得高远不敢再随意轻视这个儿媳。
高郁自后打马上前,疑惑道:“不是与父亲说了,虞府丧事办完我自会带茉儿回府,如今你来作甚?”
于管事忙道:“自然不敢耽误大奶奶的正事,是老爷听说大奶奶的陪嫁丫鬟被夫人发卖了,这几日一直派人在人牙子处寻找。
今日终于寻到了,便令小的给大奶奶送过来,免得大奶奶身边无人伺候。”
车厢之内,虞兰娇冷笑一声。
这人当真是说得好听,以高远之能,若要找被秦氏发卖的丫鬟,怎么会找了六七日才将将找到。
定然是今日听到那番话后,决意笼络住这个儿媳,才临时去找。
如此看来,此前他说什么将秦氏送走,让虞兰茉掌管中馈的话,都是当着摄政王的面不得不说的权宜之计。
说不定等虞兰茉回府,要面对的就是高远两面三刀的报复。
果然,见无人应声,于管事又道:“此前老爷说要送夫人去别院,只不过前几日夫人受了刺激,身子不太爽利所以一直未能出行。
今日夫人清醒了几分,自己在老爷面前告罪认错,如今已经带着表小姐出府往别院去了。”
于管事擦了擦额间冷汗,讪笑道:“老爷本想着让大奶奶在娘家多住上些时日,只不过如今府中无人管事,还得有人主持大局才是。”
高远这番倒将姿态摆得十足十地低,跟虞兰茉刚嫁入高家,虞横还大权在握那段时日的做派也不差什么了。
虞兰茉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二妹一句话,不但扭转了灵前局势,更为她和腹中胎儿铺下一条通天之道。自此以后,整个高家有谁敢轻视她和孩子。
至于孩子长大没有这般文才?
届时已经过了十几年,她在高家早已站稳脚跟,谁还会拿十几年之前的传说来生事。
可她却丝毫没有欣喜,反倒满是沉郁。
二妹此前为人刚直骄傲,却并不是这等思虑缜密、筹谋周全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难道父亲的死,对她的打击竟这般大?
思及方才刘氏的污言秽语,定然是受了宫中三皇子的意。
被未婚夫这般对待,想必她心中一定恨急。
思及此,虞兰茉心中大恸。
二妹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受这般羞辱磋磨,还要扛起虞家的重担。
看她如此,虞兰茉哪还放得下心,拍拍屁股安然回高家。
只是如今于管事大张旗鼓上门,又是奉了公爹的命令,虞兰茉一时左右为难。
虞兰娇却不知她心中千回百转,还以为她担忧在高家的前途,当下又将秦氏和秦露恨了一番。
只她却知道,虞兰茉对高郁还有情在,若她心中隔阂太深,日后反倒冷了丈夫的心。
便也帮着于管事劝道:“长姐这几日为了父亲丧事操劳,姐夫也是忙前忙后,人都瘦了一圈。若父亲在天之灵得知,定然要怪罪长姐不体恤夫家,不为孩子考虑。
依我看,姐姐还是尽快回高家吧,父亲走了,高大人便是长姐的长辈,长姐也不能只顾着虞府。
若不然,父亲知道了,便是托梦也要来训斥长姐的。”
马车外高郁听见这番话,心中羞愧不已。
那日虞兰娇上高府,是为着救高家的骨肉,偏偏却被他的亲娘如此羞辱,更被自己的父亲当众怒斥毫无教养。
没想到被这般对待,她竟如此大气慷慨,不但帮着劝说妻子回府,还劝她尊重孝敬自己的父亲。
如此高洁的女子,果真是得尽虞家真传。
感慨至极,忙也开口道:“茉儿若实在放心不下两个妹妹,大可将两位妹妹一起接入高家。
日日陪在你身边,日后亲事也由高家出面打点,有我在,必不会亏待两位妹妹。”
虞兰茉听了这番话,果然犹豫起来。
虞家如今的境况,二妹又被退亲,三妹的婚事还不知前景如何。若能住到高家,由高家出面议亲,倒也算一桩出路。
见状,虞兰娇借着给长姐收拾行李的由头,直直将虞兰茉拉入房中。
“如今姐夫对长姐万事顺从,甚至事事还想在长姐前头,长姐合该安心,日后跟姐夫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才是。”
虞兰茉却反拉了她的手,“方才你姐夫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你们两个也收拾行装,自随我去高府。免得那刘氏吃了排头,还要再上门找晦气。”
虞兰娇却是明快一笑,“长姐如今怀着身孕,合该少些忧思才是,何苦为妹妹们打算这么多。”
她举起一只手掌,打断虞兰茉不赞同的神情,正色道:“刘氏再如何难缠,三皇子总归是要脸面的。
闹到最后,我不过丢些脸面,并不会如何。如今要防范的,反而是三妹的终身大事。”
虞兰茉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皱眉道:
“方家派人上门,想一顶小轿纳萱儿做妾,有我和高家在,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践踏萱儿。正是如此,你们更该随我去高家。”
虞兰娇却沉着脸摇了摇头,“长姐果真以为是那方家在羞辱三妹?非也,我早便命人打听清楚,方家来抬三妹那日,靖国公府的人正候在高家外院。
只等三妹的轿子一入高府,便立刻抬去靖国公世子的后院!”
“什么!”
虞兰茉果然大吃一惊!靖国公世子素爱眠花宿柳,更爱虐打折磨女子,是京都世家秘而不宣的秘闻。
虞兰茉虽对之格外不齿,却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样的浪荡子,竟然盯上了虞兰萱,还付诸行动,险些得逞!
“怎会如此,那方家竟如此厚颜无耻,愿意将自家儿媳献给靖国公世子用以献媚!”
虞兰娇双眸亦是盈满恨意,“这世间众人,为了一粒米尚可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靖国公能给方家的,远不止一粒米。
不过献出一个死了父亲的孤女而已,又有何不可!”
见虞兰茉脸上满是愤怒沉色,虞兰娇这才抛出最后一重炸弹:
“方家色厉内荏,并不难解决,真正棘手的是靖国公世子,他为人奸淫暴戾,盯上三妹势必不会轻易撒手。
我和三妹入了高府后院,日后前景全在高大人手掌之中。若靖国公世子再度找上高大人,长姐说,他的选择会和方家有什么差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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