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娇本还想劝说虞兰茉改了主意,可见他如此情状,眼珠一转,轻捂胸口咳嗽一声。
“虞家如今的确离不开长姐操持,姐夫便将长姐借给我一段时间吧。”
她缓和了神情,不再咄咄逼人,反倒多了几分撒娇媚意,现场焦灼僵冷的局势陡然变得平和起来。
高远忙不迭地应下,甚至还道若人手上有什么不足便只管来高家要人。
如此高郁便也不好再拒绝,只一双眼睛黏糊糊地盯着虞兰茉,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诸于口一般。
呵,男人自古便是如此,若得到得太轻易,只会将你看成那盏中冷掉的茶叶,觉得你无足轻重,还有几分黏腻恶心。
可你若将自己束之高阁,成为他难以触碰到的珍稀奇宝,他反而会时刻将你挂在心上,惦在脑里,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
此间事了,虞氏姐妹自然是要回虞府的。
虞兰娇出府时,头顶还似悬着摇摇欲坠的大刀,回府时,局面却已是全然不同。
父亲正名,家业得保,长姐平安,大胜而归。
魏泽中见她眸间泛着晶莹笑意,香腮赤染,丰润饱满的唇微微翘起,便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似飞扬起了一般。
他挂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和悦微笑,“我先送你们回府,严太医稍后便到你府上,你身上的伤,这几日需要静养,若不然日后有的你受苦的。”
“多谢殿下,”虞兰娇轻声道谢。
不知为何,或许是他宽阔沉稳的肩膀,跟父亲有几分相似,虞兰娇竟觉一股热气从心头直熏到眼眶。
如今的虞兰娇,还不复前世在教坊司浸淫许久那般成熟,此刻的她身上有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特殊美丽。
湿漉漉的双眸夹杂着几分无措看着魏泽中,摄政王几乎是清晰地看到魏泽中耳根微红。
一想起这个女人在他面前,泓深湖般的眼眸总是氤氲着愤怒、提防和冷意。
摄政王眯了眯眼,目光又阴沉两分,淡声开口,却是对着魏泽中:“过几日本王便要点兵前往边关对阵北戎,这些时日,你去京郊大营点兵,不得有误。”
大皇子一听军中事宜,立即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周身气势如巨石古树一般沉稳。
第一时间应是之后,才带着几分迟疑和违约的为难看向虞兰娇。
虞兰娇忙劝道:“殿下的正事要紧,我和长姐自有车驾回府。”
大皇子这才安下心离去。
虞家姐妹正欲转身时,却被摄政王唤住,口气格外冷肃道:“坐本王的车驾走。”
虞兰娇脚步一顿。
他这神情,这口气,莫不是要趁大皇子不在与她秋后算账,计较她强闯银甲卫守门一事?
霎时心如鼓擂一般。
待看到摄政王的马车竟是六马并驾,更是直接愣住。
大周的马车规格亦是有律法约束的,郡主等有品级的贵女仅允许用双马并驾,郡王三驾,亲王四驾,天子才可用六驾马车。
摄政王竟大喇喇地以六驾马车招摇过市,足见他的权力之大,已然将皇权压制得多狠。
似他这样的人,会因为大皇子在其中周旋,就改了对父亲的处置吗?
心中隐隐爬上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揣测,她心跳骤急,忙甩了甩脑袋将那个想法赶出脑海。
上了马车,车中更是宽敞至极,车底垫着厚厚的一整块虎皮毯子。就连整个车厢都以黑底金丝绒锦包裹,角落的小几上,更燃着极为名贵的佛口沉水香,不禁又咋舌起来。
莫说整个大周,便是列国权贵齐聚,这也算得上头一份的尊贵。
车内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可她们却不约而同正襟危坐,连低声交谈都不敢。
仿佛大声说话,都会冒犯这驾只配让人顶礼膜拜的马车。
胡思乱想间,虞府大门清晰可见。
虞兰茉久未归家,此刻终于忍不住胸中复杂的情绪,伸手推开木质车窗。
却见虞府被严加看管的大门内,仆妇下人乱成一团。离得越近,便听得三妹虞兰萱歇斯底里的怒骂声透门而来。
姐妹俩齐齐脸色一变,顾不得马车有没有停稳,径自推开车门翻身而下!
虞兰娇更是慌不择路,又因身上负伤险些跌倒在地,看得在后的魏震不禁眉心紧蹙。
“二姐才没有丢下我自去逃命!也没有携带虞府家财离开!你若再敢污言秽语辱及我二姐,我便亲自将你的胡子一根一根尽数拔下来!”
虞兰萱是虞横幼女,上头又有两个姐姐娇惯,素来是个骄纵直率的性子。
这几日又接受了太多恶意和嘲讽,以致被刺激出几分凶性来。
族长听说虞兰娇跟着大皇子离开虞府,满以为她孤身一人逃命去了,话语中便多了几句不干不净的羞辱。
虞兰萱本就为虞兰娇的安危而既忧且怕。
听了他这话,当即便如被点燃了引线的鞭炮,噼里啪啦便炸起来,去厨房拎了砍刀,杀气腾腾挥到族长将他撵得满府乱蹿。
守在门口的银甲卫对这出闹剧全然无动于衷,只要内里没有人跑出来,便是砍死砍伤也跟他们无关。
只这份淡漠在看到摄政王的身影时齐齐化为恭敬,银甲卫门齐刷刷拱手行礼,居然叫人抓住这个时机,猛地从大门内蹿了出来。
定睛一看,虞氏族长扑腾在地上翻了一圈,眼疾手快地爬了起来,浑身狼狈指着内里的虞兰萱怒斥:
“你们虞家的女儿简直不知所谓!虞横死了,族里本就该对你们多加管教。
如今虞兰娇一个人逃命去了,你又这般不知顾全大局,殊不知族里替你们掌管财物本就理所当然!”
他背对着虞兰娇一行人,并不知道摄政王已经到了虞府门口,只看着虞兰萱站在门内动作慢了下来,满以为是被门口的银甲卫给唬住。
她那泛着银光和杀气的砍刀砍不到自己身上,族长被压下去的胆气又上来几分,脸上满是正义又痛心的模样再次怒喝:
“这些年你们姐妹几个,一应吃穿用度比族中同龄的后生都要精细富贵。每年生辰,族里哪次不是挑了最好的东西送给你们,便是想着你们家中没有男丁,又年幼丧母,想着多善待照应你们几分。
没想到竟养成一幅白眼狼性子,非但不知报恩,还如此目中无人,对着族中长辈也敢大打出手!我以族长的身份收回你们的财产又有何不妥!”
他脸上满是愤恨和谴责,痛心疾首指着虞兰萱谩骂的姿态,对比起虞兰萱冷漠提刀的姿态,的确很有说服力。
不知情的百姓见了,还真以为是虞家姐妹忘恩负义不敬长辈呢。
眼见不少人盯着银甲卫的威势探头探脑往这边瞧,虞兰娇心中暗自讥嘲。
她们姐妹几人的吃穿用度的确精细富贵,可那却都是虞横和过世的虞母两人共同建下的家业。
这些年,虞横顾念族中的亲人,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族中塞,养得他们脑满肠肥。
可被族长这么一说,倒好似虞家在吃白饭,占了族中多大的便宜一般。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这点银钱。
前世便是如此,为着虞兰娇手中的金山银海,招来了多少算计和觊觎。
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人人便都想将虞兰娇踩上一脚。
虞兰娇双眸斜飞轻撇了一眼身边的摄政王,这次,定要借他的手,彻底将这一隐患除掉!
同样将族长的话听了个分明的虞兰茉眸中深色愈浓,却没直接反驳族长,而是轻叹一声,满是怜悯和无奈地迈入虞府,亲自夺下她手中的砍刀递给下人。
“一段时日不见,你倒越发长进了,往日杀鸡都不敢看,如今却敢提刀砍人,怎的就被逼成这副模样。
年纪虽小,可也不能太过任性,便是听了再怎么不中听的话,也合该忍上一二。父亲死了,可长姐还活着,你姐夫也活着,你并非什么无人照拂管教的怜弱孤女,怎能学这种粗鄙行径。”
她这话明着是在指责虞兰萱此举不妥,实际上,却指桑骂槐地在反驳族长。
点明是族长出言不逊在先,虞兰萱年幼不知轻重才跟族长争执。
又表明虞横虽死,可她这个长姐还在,便是虞氏族长也无权越俎代庖来指点她的教养。
反倒族长,趁虞家无人主持便欺辱幼女,实在令人不齿。
虞兰茉姿态沉静娴雅,说话又温声和气,两姐妹携手而立,看起来几分无辜,几分无奈,几分清俊。
相比之下,方才破口大骂的族长更显得粗鄙如同市井闲汉。
眼见不少百姓偷偷往这边瞧,脸上俱都浮现出气愤和讥讽,虞兰娇心头大定。
难怪父亲总说,长姐看起来温文和气,实则乾坤在握,外圆内方,不动声色便能让人败下阵。
而虞兰娇看起来刚直强硬,实则太过冲动,总爱意气用事,实在容易吃亏。
只是族长却好似没听出这番话中的玄机,或者说,当他下意识扭头一看,见了身穿朝服被银甲卫跪拜的摄政王时,心中猛地一个打突。
夭寿了!虞兰娇之前跟银甲卫激烈冲突,他在府内也有所耳闻,如今竟又跟着摄政王回了虞府。
又见虞兰娇浑身上下满是灰尘,脸色惨白形容狼狈不已,越发肯定她定然是外出私逃之时,被摄政王撞了个正着,亲自逮了回来。
本就是抄家的死罪,如今又招惹冲撞了这尊煞神,虞府定要受灭顶之灾,哪还有一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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