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虞相温厚纯善,他一手带大的女儿却这么歹毒,下这么重的手。”
“这跟虞姑娘有什么关系,莫不是武安侯夫人的死跟她有关?”
“你说呢?若无关,她怎么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撞死在虞府门前,分明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绝望至极,才会心灰意冷断绝生机。”
“是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灵前得罪了她,就哑了嗓子。
后来虞相大发慈悲原谅了她,谁知又被猫叼了舌头,说是巧合,谁敢信呢。”
刘氏在虞府大门上撞死,额头处撞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加上她头脸和脖颈四肢,本就被野猫抓出无数凄惨的抓痕,此刻尸体凉透,面色乌青,更显死状可怖。
围观者看着她的惨状,无不燃起恻隐之心。
门口的百姓一边倒,全都在为这个年轻高贵的侯府主母殒命而痛心。
虞家管事被这群情激奋的声讨冲得焦头烂额,又碍于无数百姓挡着刘氏的尸首,他便是想挪了尸体再息事宁人也是不得其法。
早早便派了去通知武安侯府,偏武安侯府的人迟迟不来。
再者如今虞家势力大不如前,这些百姓对虞府也再没了忌惮,他想让百姓散开,反被几人当面吐了几口唾沫。
正束手无策之际,春杏带着官差过来,他霎时如同看到救兵一般迎了上去。
却不想还未开口,那官差便倨傲地将虞管事推开,走到刘氏尸体身边踱步一圈,抽出长刀将尸体看管起来。
“虞家的主子呢!出了人命,怎的只有下人在此,叫虞府的主人出来受审!”
受审?
刘氏是撞门自尽而亡,没有杀人凶手,哪里需要官府来审问。
更何况,如今虞家只有两位姑娘,没有男子当家,叫出来问话,像什么样子。
虞管事讪笑着上前正欲解释,却反被官差当胸以刀抵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爷说话!
虞府的人不来受审,爷就带人闯进去了!”
虞管事凝重地握紧了拳。便是再蠢,此刻也看出今日之事,全然是一个有备而来针对虞府的局。
只如今虞府势弱,即便看穿也无破局之力,只能被布局之人牵着鼻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虞管事侧头吩咐了一句,身边的小厮快速往府内去报信。
外间议论声更大。
连官府都要审问虞府的人,看来武安侯夫人的死,大有内情啊。
官差们却全然没有控制民众舆论的意思,任由各种不利虞家的猜想甚嚣尘上。
却是在此时,虞府门口下人让出一条道来,虞兰娇终于叫人簇拥着出来。一露面,便满脸悲戚看向死相凄惨的刘氏。
“侯夫人,您怎能这么想不开!
父亲生前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即便您当初口出恶言,可愿意在父亲灵前忏悔,我们虞家已经得蒙圣恩,便自会感沐皇室恩德,又怎会揪着小事不放,对区区口角之事介怀。
她艳若桃李的小脸上,挂着真切的悲伤。
一双桃花眼本就明媚,此刻氤氲着泪珠,显得本就娇媚的容貌如雨后海棠,越发令人不敢逼视。
“我知侯爷凉薄,为了自己的官声便让明媒正娶的夫人折节道歉,更知道您丢了脸面,在侯府定然不好过。
可人生在世,谁能没几道坎,何至于让您如此心灰意冷,竟连命都不要!””
藏在人群中的三皇子本被她这雨打花娇的模样惊了一瞬。
待听清她口中的话,却是气得咬牙切齿,拳头紧握,手背之上青筋毕露。
自己之前,竟不知她口舌这般厉害!
三言两语,不但往虞家头上盖了一层大度仁善的金牌匾,还将刘氏的死推到武安侯太过刻薄寡恩之上。
果不其然,虞兰娇一说完,众人皆是愣住。
是了,当日刘氏污言秽语,将一个孤女羞辱成那样,虞府却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还只能靠陛下出面主持公道。
既然如此,又哪有那个本事,将手伸到武安侯府后院,去陷害侯府主母呢。
反倒是武安侯,那日他带着妻子强行上门,逼虞家姑娘松口原谅刘氏。
最终却吓晕了虞姑娘,更导致武安侯府颜面尽失。
若说他将这份气撒到妻子身上,使些阴私手段折磨刘氏,让她忍无可忍,倒更加可信。
先头便说了,时人总是怜悯弱者。
在虞府和惨死的刘氏之间,众人本是选择偏袒怜悯更凄惨的刘氏。
如今虞兰娇将隐身在其后的武安侯点出来。
瞬间叫众人觉得,这个更加强大显赫的侯爷,或许才是最值得怀疑之人。
不少女子想清之后已是面露愤慨,双目灼灼地瞪着自家夫君,恨不能当众揪着自家那口子捶两下。
方好替这个可怜的后宅妇人出口气。
虞兰娇掩面的帕子之下,缓缓舒了一口气。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这般惺惺作态言不由衷。
只是武安侯来势汹汹,她若不反击,谁又知背后是什么陷阱。
她假作擦泪,语带哽咽,“这个官爷口口声声叫我出来受审,这倒是应该的,毕竟事情出在虞府门口,侯夫人大抵也有以死向虞府谢罪的意思在。
只是我见侯夫人这副模样实在可怜,没想到她横死这么久,武安侯府竟连一个收尸的都不曾过来。我与夫人虽有龃龉,却终归都是女子。
生死皆是命,半点不由己,缘分一场,还请官爷开恩,让我替夫人敛了尸身,好歹不算辱没了侯夫人的体面。”
众人没料到她竟还愿意替刘氏收尸,俱都动容无比,纷纷夸赞起她的宽厚大度。
又听她说刘氏死了这么久,武安侯府一个人都没出面。
不免越发笃定,刘氏定然是在侯府受了磋磨,心中憋气,才寻死自尽。
至于为何死在虞府门口。
难道真是以死谢罪?
眼看她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形势,人群中的三皇子霎时心急如焚。
该死的武安侯,怎的还不出来!
原也不怪他,自刘氏出门,武安侯钱明远便一直驾着马车不远不近地尾随。
直到亲眼看见刘氏一头撞死,生机断绝。
又看到百姓围上去,不肯让虞府的管事靠近,这才放下心来。
又怕马车目标太大,被人发现踪迹,便令车夫驱车回武安侯府,自己则找了个临近的酒楼躲了起来。
原是想着让百姓们将虞府骂个狗血淋头,他再出去接着唱戏。
哪知虞兰娇只两句话就颠倒黑白,全然将刘氏的死变了个意思,他心急如焚地自酒楼厢房内奔跑而出,却也是晚了。
等听到众人议论刘氏的死都是因为他为人刻薄虐待妻子,死在虞府门口是为了谢罪。
瞬间觉得头脑一懵,双腿也软得跟面条一样,全靠下人搀着才勉强立起来。
放屁,放屁!
什么谢罪,刘氏是他的妻子,长得慈眉善目,内里却刻薄阴毒,她怎么可能以死谢罪!
可这话,他心知肚明,却不敢宣之于口。
难不成他还能当众抹黑自己的妻子,岂不是更叫百姓对虞兰娇和虞府的宽厚大度而赞叹。
他恨恨地瞪着虞兰娇,却发现神情悲戚的虞兰娇,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
隔着人群,朝他投来讥讽的目光。
“虞兰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钱明远霎时头脑一热,一声爆喝,挣开搀扶的下人,费力将挡在前头的百姓推开。
“我夫人自在虞府受惊,回府之后便成日惊慌失措神情紧张,对你和虞府畏惧无比讳莫如深。
我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心结难解,没想到她竟这般想不开,宁愿撞死在虞府门口,也不肯跟虞府和解!”
终于出来了。
虞兰娇隐秘地勾起唇,极为嚣张地挑挑眉,“原来侯夫人这么恨我,这么恨虞家,既然如此,侯爷为何还强逼着她上虞府来赔礼道歉!”
她倏然伸出手指,如利刃威逼般,直指钱明远面门,“逼迫绝望害怕的妻子去仇人面前低头认错,如此折磨为你打理家事生儿育女的妻子。
都说女子该以夫为天,可你看看你自己,堂堂武安侯,哪配称得上男子汉,哪配做女子的丈夫!”
钱明远霎时脸色煞白。
中计了。
原本按着三皇子的计划,自己此刻该含糊其辞地哭诉,才好让虞兰娇百口莫辩。
可自己被虞兰娇刻意挑衅,一怒之下说出来的话竟前言不搭后语。
这个女人小小年纪,竟能这般精准地把控人心,实在可怕。
一时间,武安侯竟对三皇子的计划生出了退却之意。
若真如了三皇子的意,让他纳了这个女人,以她的心计手段自然会成为三皇子的心头挚爱。
到时候得罪过她的武安侯府,岂不是会被三皇子疏远?
纵然心生退意,可此刻局势已由不得他自作主张。
身后三皇子虎视眈眈,他额间冷汗涔涔,摸了摸袖中的坚硬。
咬牙直视虞兰娇,对她的喝问避而不谈,反怒道:“你虞家逼死我的妻子,我若不替她报仇便枉为男人!”
说罢从袖中抽出匕首,赤红双目冲着虞兰娇腰间捅去!
这一变故,莫说虞兰娇,便是围观的百姓也俱都没有料到。
堂堂武安侯,竟当众行凶。
行凶的对象,还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虞兰娇霎时心跳到胸口,怔愣着往后退去。
可她退,钱明远冲得却更快,眼看那匕首已经冲到胸前。
虞兰娇索性调整了身体的角度,咬唇等着那匕首刺入身体!
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意料之中的痛楚却没有发生。
虞兰娇惊疑地睁眼,却见身前挡了一男子,那人被钱明远刺了个正着。
面露痛楚,眉心紧皱,一双眼睛却带着明亮的愤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仗着侯府的势力欺压弱女子,当真以为虞府没人了吗!”
他口中满是维护之语,虞兰娇的眸光却逐渐冰冷下来。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身前这正直英挺,大义凛然的男子,正是虞兰萱的未婚夫,方家公子方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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