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雁并未把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放在心上。
因她的毒还未清,队伍行走缓慢,回去定赶不上在城门关闭前进城,索性在城外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正好,给那些想杀她的人一次机会。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外面的守卫不松不紧,既能让他们寻了机会进来,也不会被瞧出破绽。”
“嗯,小羽,你去休息吧,晚上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卫姝雁的身体似乎更虚弱了些。
“可是小姐,你的身体,”小羽抓着卫姝雁的手,眼里尽是担忧,“那位公子的药已经让店小二去熬了,我要亲自看着你喝下去才放心。”
卫姝雁:“去休息吧!药我自己会喝。”
小羽:“小姐要不还是让我来代你吧!”
卫姝雁:“小羽,我说过,你的命和我的命一样重要,只有保证你是安全的,我才能全心全意的去做一些事情。”
几年前卫姝雁也遭遇过一次暗杀,当时只有她和小羽俩人,小羽为救卫姝雁,受了重伤,命是保住了,那一身功夫却废了,非但如此,每到换季雨夜,关节处总会隐隐作痛,严重时还需要服用大夫所开的止痛散才能熬过去。
卫姝雁带着小羽四处求医,多年来,也没能治好。
此后,卫姝雁就花重金招募了数十名护院,这些护院,要么是退伍的士兵,要么是曾在哪个门派学艺过,个个身手不凡。
小羽常常怨恨自己的无能,都是因为她,拖累了卫姝雁。
此次正是听说一名颇有名望的游医在天鸿寺小住,卫姝雁就带着小羽匆匆赶来,山路难行,卫姝雁就让小羽在山下等候,自己带着两个人上山,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游医已然离开,下山时还遭到杀手的围追堵截。
小羽离开后不久,店小二便来敲门,透过门上的残影,见门外似乎不只有店小二一个人,卫姝雁便猜到个大概。
她躲到门后,一手拉开门栓,把门拉开一个缝隙,外面挟持店小二的人破门而入,刚踏进房门就听到杯子摔落在地的声响。
这是卫姝雁向护卫们发出的信号,霎时间,从门窗口蹿出几个黑影,屋里乱成一片,那几个杀手自然敌不过那十几名护卫。
五个杀手被押解到卫姝雁面前。
“是你设下陷阱引我们入局。”杀手愤恨道。
“是又如何,”卫姝雁懒散的靠在桌上,双脚交叠,刚才店小二端上来的汤药被砸了个粉碎,现下又端了一碗上来。
他哪里见过这场面,不过是奉碗药的功夫便满头大汗,江陵城是陈王的镇守之地,少有作奸犯科之事。
“就算你抓了我们,也休想从我们口中问出一个字。”为首的朝卫姝雁吐了一口唾沫,挨了侍卫一拳。
卫姝雁缓缓站起身子,一脚踩在那人肩膀上,强劲的脚力踩得肩胛骨咯吱作响,“我说过要问你吗?。”
话音才落,只听到匕首触碰刀鞘的声音,杀手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细长的线。
那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犹如要突出来一般,脖颈上的红线慢慢渗出红色的液体,嘴里涌出满是腥味的血。
“拖出去,另外的人,找个地方解决,别弄脏了人家的客栈。”卫姝雁把匕首扔给护卫。
她自然知道从这些杀手嘴里问不出一个想要的字,所以她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死,即使她知道,死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
卫姝雁靠在窗前,外面是一轮皎洁的圆月,今日便是八月十五,举国同庆,家家户户团圆赏月,而她却在这山野遭遇如此杀机。
卫姝雁侧坐在窗台上,闭着眼睛,月光撒落在侧脸上,轮廓清晰可见,屋子里还蔓延着方才那人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另她作呕,同时也另她安心,至少这证明她活着。
不知是过分疲累,还是因片刻的松懈,向来警醒的卫姝雁竟未发觉,不远处的房顶上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
卫家的宅子坐落在江陵城东部,沿江而建,奢华却不失闲情雅致,因着这是当年祖父为祖母而建,所以花了不少心思。
卫姝雁喜欢清静,伺候的下人并不多,从前只有她和小羽住,现在倒是增添了许多护卫,每日值守,本只是个普通百姓,阵仗倒搞得像王公贵族一般。
卫姝雁把那日的草药交给常为她诊治的大夫,虽然那日她已经喝过,尚觉有效,但还是不够放心。这个大夫曾受过外祖父大恩,断不会对她不利,卫姝雁才会用她。
连日奔波,加上中了毒,身体疲惫,沐浴过后便打算睡下,她掀开枕头看到那把匕首安然无恙待在枕头底下,又检查了帷帐之上的弓弩也还在,才安心躺下。
次日清晨,天才微亮,小羽便敲了她的房门,道钱庄有人闹事,卫姝雁脑袋昏昏沉沉,犹如有千万个僧侣在脑袋里敲木鱼一般。
卫家产业众多,涉及到酒楼、茶馆、码头、当铺、钱庄等等,做生意最看重的是信誉二字,而钱庄则是最易出事之地。
卫家在江陵经商多年,生意场上竞争何等激烈,况且卫姝雁在经营与待人处事上与她外祖父不同。
卫临待人宽厚,在商会之中颇有名望,对待那些眼红不择手段抢生意的人,也是一再忍让。卫姝雁虽是他外孙女,却和他恰恰相反,几年下来,树敌众多。
“小姐,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小羽拿了披风给卫姝雁披上,看她脸色苍白,眼下还有乌青就知道没有睡好,很是担忧,“是不是余毒还未清。”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小羽,你给我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卫姝雁阖上双眼,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搓。
小羽:“今日,钱庄还未开张,门外就聚集了很多人,说昨日从我们钱庄取到了假银票。”
卫姝雁按摩的手顿了一下,睁开眼,“钱庄的银钱皆有专人看守,怎会出现假银票。”
卫姝雁:“掌柜已经查了银库内所有的银子,确实混入了假银票。”
钱庄的伙计都是老人,怎么可能连真假银票都分不清,若真是如此,除去整个钱庄遭人收买之外,就只有一个可能,假银票一定逼真到常人难以分辨。
可是要制造出这样以假乱真的银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事不宜迟,小羽早就备好马车,卫俩人很快赶到钱庄。
钱庄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见到卫家的马车,激愤的群众手里拽着银票朝卫姝雁的马车围过来,有几个手握拳头,似要打人一般。
“卫家钱庄是家老字号,我们是因为信任卫家,才把钱寄存在这,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卫家小姐,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是啊!卫小姐,我们都是小本经营,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别跟他们废话了,卫姝雁,今天要不把事情交待清楚,我们就把这钱庄砸了。”
群众里,大部分人是真心想要回钱,可有一些人却故意在煽动大家的情绪,而这些人,正是被收买来闹事的人。
他们的一举一动,已被卫姝雁掌握在心,大都是一些二十到三十五以下的青壮年,个个身强体壮,要真砸起店来真是一番好手。
“诸位,先冷静冷静,银票是否出自我们钱庄,还有待查证,还请大家少安毋躁。”小羽下了马车想稳住大家的情绪。
很显然,那些人并不买小羽的账。
“你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讲话。”
那几个人的说得越来越难听,见卫姝雁迟迟不出来,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有些人甚至开始拍打马车,险些惊了马。
就在群情激愤之时,马车的布帘倏而打开,一把匕首“嗖”的飞出来,击中了挂在门前的铜锣,匕首入木三分,铜锣来回摇晃,发出一阵轰隆声,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卫姝雁站在马车上,撇了方才那个说话的人一眼,虽一言未发,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眼见主事的人出来,台下先是一篇寂静,接着又嚷嚷起来。
“诸位,假银票若真是出自我们钱庄,那我一定会给大家满意的答复。可要是有人肆意栽赃,我卫家定不会轻饶。”卫姝雁后面半句话是对那些同行指派过来的人说得。
卫姝雁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博得一个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名号,互不侵犯则已,若敢对她耍阴谋诡计,不是破产就是没命。
她接手卫家生意那年十八岁,商会的人看她年幼,又是个女子,免不了要针对她,还弄出了一条女子不得经商的规矩来。
一开始卫姝雁并未理会,后来,商会的其他人开始用诡计恶意竞争,卫姝雁直接冲到商会,撕毁那本写着女子不能经商的商会条例。
带着几十号人把商会围得水泄不通,逼着她们修改商会条令,几个老顽固当然不肯,卫姝雁便不让他们吃饭,只给茶喝,几个时辰不吃饭还能忍得着,可茶喝多了便想上茅房。
老顽固们在江陵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若是被传出去她们被小姑娘逼得尿裤裆,不就毁了一世英名,最终还是妥协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重要的是她们知道卫姝雁并非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
碍于卫家的势力和卫姝雁的身份,他们也只敢在私下里做一些手脚,想让她知难而退,最后也只是找个台阶顺流而下罢了。
这些事情,江陵人尽皆知,所以,对卫姝雁有几分畏惧,那几名恶徒之前还气势汹汹,卫姝雁此话一出,他们也不敢再煽动群众。
卫姝雁查验了假银票,上面有卫家钱庄的票号还有印章,客人取银票的时间也和柜台记录相吻合。
今日之事,无论是否真假,钱庄的名誉都会受损,连带着其他商铺也会受影响,所以,挽回名誉才是现在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卫姝雁:“各位,假银票确实出自钱庄。”
台下一片哗然,大家你一言而我一语,又闹腾起来。
卫姝雁:“此事绝不是我们有意为之,我一定会查清楚,盗换银票之人,并且向大家保证以后绝不会出现此类情况,你们寄存在此的银两以及贵重物品绝不会有事。”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不行,我要把我的银子都取走,”
“把钱还给我们,把钱还给我们。”
卫姝雁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招,只要出现了假银票,大家断然不会放心再把钱存在此处,钱庄有不少外借的款项,若人人都来取回,钱庄就跨了,可能还要赔上卫家一半的资产,这估计就是背后之人的目的。
还好卫姝雁早有对策,她在小羽耳边说了几句话,小羽便离开,看着下面焦急的民众,卫姝雁刚要开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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