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背着光中的桑井思被笼罩在一层黯然的色调中。
黎之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了抱她。
柔声问:“可以跟我说说吗?”
“之之,你见过最亲近的人死在你的面前吗?”
“什么?”
“云烁千里救我的事,你听说了多少?”
“就游轮上的杀手无人生还。”
“是。”
桑井思回忆起那一夜的惊魂,双腿沉重得迈不开脚步。
她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心里澎湃的恨意。
再面对黎之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温柔的声音,因为沉痛得变得低哑。
“外人描述的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一些,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一夜的血腥和残酷,远远比电影来得吓人。”
桑井思将发软的身子靠在了棕榈树的树干上。
看着黎之眸子里的澄澈,她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
可是,她却不是当初那个纯真无害的大姑娘了。
桑井思问:“你还记得阿牧吗?”
“阿牧?”
“你哥身边的好兄弟,小时候总喜欢骗你棉花糖吃的那个大哥哥。”
黎之的脑海里恍惚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并不真切。
她摇了摇头,说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桑井思闻言,泪水更是决堤。
“他是死在我们面前的。”
“什么?”
“你哥最好的兄弟,他为了帮你哥救我,惨死在我们的面前。”
桑井思的身子缓缓滑落,抱着双膝痛哭到失声。
黎之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一悲伤的消息。
桑井思哽咽地说:“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中!绾绾,你知道吗?他是你哥最好的兄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那么仗义善良的一个人,却因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她叫的是绾绾,而不是之之。
黎之从那脆弱的声音中听到了她压抑多年的沉痛。
因为父母双亡,她无人可以诉说这一份伤痛。
她将阿牧哥哥的死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果那天大哥不带人去救她,他就不会死了。
大哥也不会失去最要好的兄弟了。
“你不知道。”
桑井思难受地说:“这些年来你大哥有多么的自责。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阿牧临死前紧握着他的手,说为兄弟两肋插刀,他值了。
有多少个夜晚,你大哥都是吸着烟坐到天亮的。
绾绾,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哥吗?
我越是爱他,我就越不能忍受自己成了害他失去好兄弟的祸首。
当其他人问他为了救一个女人而牺牲自己最好的兄弟值得吗时,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痛。
那是恨不得自己去死也不希望兄弟死的痛。
绾绾,我多少希望那天晚上他们没有来救我。
如果阿牧没死,他就不用一辈子活在愧疚中了”
“小井姐。”
黎之蹲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的肩膀哭得一抖一抖,牵动着黎之酸涩的泪腺。
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小井姐,你不要自责!”她柔声地安抚:“我哥也好,阿牧哥哥也好,他们都是自愿去救你的。只是意外难测,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如果早能预测,他们一定会想个更周全的办法”
“不会有更周全的办法了,你知道吗?你哥那天是本着一命换一命的想法去的。如果不是阿牧为他挡了那一枪,最后死的就是你哥”
不管是谁,都是她这辈子无法面对的痛!
黎之抱着桑井思,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心口也好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剌开了长长一道。
爱是什么?
她曾经以为,别人给了她光,她涌泉相报就是爱。
可是再听到小井姐和大哥的虐恋,忽然觉得她以前经历的都不叫事儿。
相爱而无法在一起,那才是最痛的折磨。
可是,“这是阿牧哥哥想看到的吗?”
黎之低哑地说:“当年阿牧哥哥不顾一切地救下我哥的时候,他一定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为了他自责一生。
我哥还会去找你,说明他也是明白阿牧哥哥的意思的。他的成全并不是为了看你们内疚分离。”
“可是我过不了我心里这道坎,我无法看着他每每想起阿牧的时候恨不得狂扇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她在出国前直接死掉了多好啊。
那样阿烁就不用冒险去救她了。
他也不必为了兄弟的死而自责一辈子。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有的只是一念之差的悔恨终身。
黎之抱着她,久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毕君卓下戏回来,看到棕榈树下两道小小的身影,不太确定地走过来询问,她们才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桑井思抱歉地说:“之之,晚饭我们下次再吃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小井姐”
黎之看着她狂奔进酒店的背影,想再冲上去抱抱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人死不能复生。
在生死面前,再多的安慰都是柔弱无力的。
“她跟你说了?”
毕君卓看他们两个这样,猜出了个大概。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说出来了也好,要不然再那么憋下去,真怕她出事。”
“你和小井姐很熟吗?”
“嗯。”
毕君卓说:“她的母亲是我大姨。小时候我经常去她家玩。”
“那她母亲”
“是被桑敏华和韦书蓉害死的。”
毕君卓踢了一下脚下的碎石,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当我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人已经没了。桑家吃人不吐骨头,我舅舅又是个欺软怕硬的,怕小井姐在桑家没有立足之地,连要求验尸都不敢,就那么草草地让人火化下葬了。”
黎之昨晚听毕君卓说过的,他外祖家家世一般,面对强势的桑家,他们怕是闹了也没有胜算,反而会连累了桑井思在桑家待不下去。
可是,待在桑家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连命都无法确保,有个桑家嫡系大小姐的名头又有什么用?
黎之不懂。
或许,那时候的桑井思也是不懂的,只是,她习惯了听从长辈的安排,最后才酿成了悲剧。
“后来呢?”
黎之问,“桑家继母那么对待小井姐,不惜雇佣杀手,小井姐就这么逆来顺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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