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县城头,伏直正坐在城头休憩。
如今饥民散去,他的压力总算小了许多。
至于赵延,那自由他的从兄去应付,便不是他需考虑之事。
就是这该死的天气,怎么又下起雪来。
“县尉!”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吏卒大喊。
他站起身来,一脸不悦。
可他还没发出火来,就被远处景象所惊呆。
远处浩浩荡荡的饥民群,正极有规律地朝着不其县城移动而来。
“关城门!快关城门!”
伏直旋即大喊道。
不其县的饥民早已散去,哪里又来那么多的饥民!
很快,城门便被关上。
“去找些废弃的车辕来,把城门堵上!”或许是觉得不放心,他又转头喊道。
不其只是座小城,城门要是破了,他们这点人根本挡不住。
有的吏卒去找车辕,有的则在城头和伏直一起,呆呆望着那不断靠近的饥民群。
下着雪的天,他们额头却都不自觉地渗出汗来。
饥民群最终在城门百来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他们远远望见队伍最前面有辆牛车。
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那只牛被宰杀,然后扔给身后的饥民分食。
这一幕对他们等人的视觉冲击极大。
也就在饥民分食之际,有几人来到城门下。
伏直这时才发现领头的人竟然是杨明。
他第一反应是要赶紧放杨明进城,但看着他身后的那些饥民群又不敢开城门。
可杨明的出身,以及他如今的名气,真要是让他开城门他又不敢不开。
正当他纠结之际。
“你去与伏雅说,就说赵府的粮仓我来开。”杨明开口道。
伏直见杨明未叫他直接开门,顿时欣喜,也不差吏卒,自己下城寻伏雅去了。
未过多久,城门开了一道口子,伏雅走出城门,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童恢。
“不知少君要如何开那赵府粮仓?”伏雅开口问道,说话时他望向不远处的饥民群。
赵延豢养百余死士,他并不觉得这些饥民能做什么。
杨明也未隐瞒,把计划与伏雅和盘托出。
伏雅听完一脸欣喜,他忽然想起杨明可是火烧鲜卑王庭之人,区区一赵府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少君且稍待,我为君取些农具来。”伏雅对着杨明拱手行礼。
杨明点头,招呼张辽去把吃过牛肉的饥民叫到最前面来。
麦子更多只是个念想,但是牛肉吃下去是实实在在的,那些人总有了些力气。
未过多久,城门打开,杨明领着饥民进入城中。
待领了农具,他便率领饥民,与那童恢所率吏卒一道直奔赵府。
赵府。
赵延正与众食客饮酒作乐,屋外大雪纷飞,桌上美酒佳肴,其间舞女婀娜,人生快意之事莫过于此。
待到兴起处,他拽着舞女到怀中。
“主人深谋远虑,我等自愧不如。”有食客举杯恭维道,这说的自然是赵延辜榷一事。
赵延闻言哈哈大笑,得意道:“你等何须考虑这些,等日后我进了雒阳当了校尉,你等尽可日日如此。”
“多谢主人。”食客尽皆起身,向赵延跪拜叩谢。
赵延见状哈哈大笑,颇有种君王之快感。
他忽来兴致,一把抱起舞女就要转入后堂。
“主人!不好了主人!”正此时,忽然有仆人跑进堂屋,许是太过慌张,进屋时被门槛绊倒,连滚带爬到跟前。
“何事如此慌张?”赵延一脸不悦,这好不容易起来的兴致就这般败了。
“饥民,府外来了好多饥民!望不见边!”仆人咽着口水道。
“饥民?哪来的好多饥民?”赵延把舞女扔到一旁,快步走到仆人跟前。
城外饥民都已散去,这城内哪来的什么饥民?
“我望见杨少君领着来的,那童恢也在一起!”仆人倒是眼尖。
赵延闻言脸色大变。
此时不其县内能称之为杨少君的,便只有那杨明。
那杨明初来不其时,他也颇为忌惮,杨明可是连王甫都敢杀,并且杀了还全身而退之人。
但那日他与童恢对峙,杨明却只为息事宁人,他便知杨明不会与他为敌。
他当时还有些不解,后来细想几日,却也明白过来。
杨明杀了王甫,与曹节水火不容,此时若再招惹上赵忠,那几乎是与所有宦官为敌,他杨氏即便三世太尉,怕也不敢如此。
不过他也不敢确认,仍有顾忌,收敛了一段时日。
可克制本性实在难熬,他便寻了一机会,有意言语轻薄其婢女试探,结果杨明仍未有回应,他顿时放下心来。
再看之后杨明摆明了专心求学,不参与地方之事,他更是有恃无恐。
也是自那之后,他不再收敛自己,大肆辜榷百姓,今年冬日极冷,更是让他积金至斗、钱粮无数。
如今饥民已散,事情已过,那杨明怎会突然发难?
“你确定未看错?”赵延再问。
“赵延,你已穷途末路,出来束手就擒!”仆人还未回答,门外已有人大喊。
那声音,应当是那童恢。
他闻言怒火中烧,却也心惊肉跳。
那童恢之前投鼠忌器,怎么突然就敢如此张狂?
看来那杨明最终还是倒向了地方士族。
跑!
这是他此刻的第一想法,杨明敢杀王甫,如今又贵为亭侯,不是他所能招惹。
但是他想跑谁也拦不住,自己百余死士,就势杀出城去,看谁拦得住!
他赶忙招呼众人收拾细软,准备从后门遁走。
“不好了主人!”正当此时,忽然又有仆人慌张跑进屋来。
“他们开始攻门了?”赵延着急道。
仆人摇头,飞快说道:“是伏直带着吏卒到了后门,还搬来了车辕把路都堵死了。”
赵延闻言跌倒在地。
这下他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人瓮中捉鳖!
“这可如何是好啊?”此时他已是六神无主。
“主人,那杨明不过十余护卫而已,即便加上童恢等人,也并非我等对手。”此时有食客回开口道。
赵延转头望着食客,思索一阵,当即回过神来。
对,他有百余死士,那童恢与伏雅除了忌惮他身份外,也是因此拿他无法。
就如食客所言,杨明虽出身大世家,但这是不其县,他的那些家族之力完全使不上手段。
至于什么饥民,全是乌合之众,毫无战力可言。
他把这些人全部杀死,到时候把辜榷罪名按在伏雅头上,再编织一聚众闹事的罪名给杨明,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想到这,他也不再慌乱,起身后喊道:“童恢等人谋反,速去库中取兵刃,随我诛杀贼人。”
“唯!”
众食客闻言随即四散而去,不一会儿,百余死士均聚于堂前,手持兵刃,声势浩大。
少顷,赵延与仆人至堂前。
只见仆人手抬皮箱放下,一一打开,里面尽是钱帛,映着白雪更显通亮,众人看得不由目露精光。
“这些钱帛尽散于诸君,还望诸君与我奋勇杀贼,事成之后另有赏赐。”此时事关生死,赵延也顾不得那许多。
众死士闻言皆振臂高呼。
“砰!砰!”
此时府外,童恢也令人搬来原木开始撞门。
赵延见状赶忙领着众人扑向大门。
死士中有还有几副臂张弩,他让站在门口,对准大门方向。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闩被撞飞,大门随即被撞开。
“射!”
随着赵延一声令下,臂张弩齐射。
一阵砰砰作响。
射出的弩箭并未造成杀伤。
原来大门最前方,有几人举着方形木盾,弩箭全射在木盾上。
赵延这两月忙着搜刮麦子,豢养死士,童恢显然也没闲着。
原木、木盾,这些攻打府邸时所需器械早已准备完毕。
赵延见状也不含糊,直接命令死士冲杀。
童恢人少,虽有木盾,很快便被冲出门去。
赵延见状大喜,大步走到门口,抬眼望向门外手持农具,衣衫褴褛的一众饥民。
那些饥民此时已面露惧色,他们虽感恩杨明给他们一口吃食,可要让他们为之拼命也难。
尤其是那些明晃晃的刀刃,那不正是先前杨明威慑他们之物吗?
赵延见状忍不住放声大笑道:“童恢,你带一众饥民来我府上,莫不是来乞食?”
不多时,童恢等十余人已缩成一圈,被重重围困,若不是手中有盾,此时已被悉数冲杀。
至于那些外围饥民,举着农具哪敢上前,只待童恢等人一死,他们便要做鸟兽散。
童恢见状大喊道:“眼前这人便是劫掠你等麦子之人!”
饥民望向赵延,虽有怒意,却慑于刀刃,仍不敢上前。
此时有死士冲入圈内,被童恢奋力斩杀,不过他手臂也被划开一道大口。
“你等被劫掠麦子皆在府中,城外无粮也是等死,何不放手一搏?!”童恢忍痛大喊道。
此时饥民终有所躁动。
饥饿是他们最为惧怕之物,吃甘土,吃人肉,没得吃时腹中绞痛,那已超越对生死的恐惧。
况且童恢此言,也让他们想起杨明是如何把他们带来这不其城的。
饿,他们饿!
粮食,他们要粮食!
只见最前的饥民眼中冒光,举着农具往前,后面那些饥民也露出最原始的渴望往前。
赵延脸色一变,这童恢竟能鼓动一众饥民无惧生死。
“本君心有怜悯,你等既然自寻死路,就莫怪我无情!”赵延说完,挥手示意死士分出一部分冲杀饥民。
转眼功夫,那最前排的饥民便被砍翻倒地,血溅雪地格外鲜红。
他们本就是农民,又挨饿至今,即便吃了点牛肉也不过有些气力,哪是死士对手。
转眼间已有几十饥民倒在血泊之中。
此时血腥味冲天,饥民眼中的原始渴望再次被死亡的恐惧所取代。
赵延再次放声大笑。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等他收拾完童恢和这群饥民,便去寻那伏氏,杨
他的笑声顿住,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一事。
之前那仆人说是杨明领着一众饥民而来,怎么此地只有饥民没有杨明?
那杨明提前跑了?
不对,那杨明可是敢当街弑杀王甫之人,怎么可能会临阵逃跑?
对了,他走到大门便只见童恢未见杨明。
不知为何,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这是想起杨明除了杀王甫外,还有火烧王庭之事。
据说那杨明在漠北宛如神兵天降,忽然出现在鲜卑王庭,杀得檀石槐只有割须弃袍的份。
这杨明莫不会又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阵厮杀声。
他回身望去,只见有几个死士浑身是血的跑来,而他们身后则有数十人持刀追杀而来。
而在那群人之中,一人身高八尺,手持染血八面汉剑分外惹眼,不是那杨明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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