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气渐散,春意蒸腾,处处都是冒冒失失探头的绿芽。
山下,孤零零的一间简陋的土屋外,自在身穿一件陈旧而干净的粗布衣服,摆开双脚,悠闲地坐在竹椅上,枕着双头,抬头看着像烈火滚滚燃烧的火烧云。
他已经在这土屋里生活两个月了。
这期间,他那单薄清瘦的身躯,也充盈了不少,微微饱满了些。
“怎么样,能下地了吗?”
阿牛从山间小路大步走来,一边挥动着粗糙的手,一边喊道。
自在笑笑,将一只拐杖撑在腋下,很平稳地来回走了二十几步,表示自己恢复的不错。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自在对于这个黑脸少年很熟悉了。
阿牛手提一包糕点,塞到自在怀中,腼腆地道:“这是东南街的米糕,很甜的,你吃。”
望着有些木讷,看着愚笨的阿牛,自在心中一暖,淡笑道:“那我就不客气!”
说完,很自然地撕开纸包,便像是饿狗扑食,将米糕吃掉一半。
“那个对你很好的老乞丐,叫什么名字。我想给那个老爷爷立个碑,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阿牛在一旁,很满足看着自己吃糕点,问道。
自在微微一愣,暗暗感激这个傻小子的纯良。
“其实我也不清楚,一直叫他老头。”自在用手抹了抹嘴巴,擦掉粘在下巴的米糕碎屑回答道。
突然,阿牛一时伤感啜泣,很哽咽地道:“一想到那个老爷爷,就会想起我阿爸。我阿爸是个木匠,后来他被军队抓走,死在了战场上......”
在自在刚被张阿牛带回时,就拜托梦老道将老乞丐的尸体,安葬在一处风景怡人青山上。
后来,梦老道只带来几块碎骨,叹息道:“被野狗嗗得只剩几个骨头。回头我给烧几个符箓,超度他就是。”
自在其实早就猜到,老乞丐可能已经尸骨无存,毕竟对于那些野狗的凶残,他是见识过的。
当时,在当男孩刺死先探查的那只野犬后,那二只狡诈的野狗,就怕昏迷的男孩,又同杀死第一只野犬一般,冷不丁又突然诈尸,给它们来一下,也不再冒险。或者嗅到老乞丐的尸身后,便不再对昏迷的男孩动心思了。
看来,阿牛从老乞丐的惨状联想到他的父亲,就觉得他那死于战祸的父亲,尸身无人收拾,多半也是尸骨无存。便暗自神伤,不由得落泪。
自在看着阿牛,眼中闪起一股不经意的柔意,问道:“你想复仇吗?”
阿牛答道:“如果说不想,那是假的。”
自在眼色淡然,继续问道:“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想怎么报仇?”
阿牛低头沉默了一会,思考了许久,道:“原本我妈说,阿爸会回来的。我那时相信我妈的话,因为我妈从不会骗我,就算后来我妈也走了,我也相信阿爸一定会回来。最后,我终于知道我妈是在骗我......”
说着说着,阿牛用手背擦了擦泪,继续说道:“......知道我阿爸阿妈都离开了我,我也想杀掉抓走我阿爸的军队,也想拿刀闯进杀死我阿爸的敌国......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
自在默默听着,淡淡一笑。
“就算,我复仇了,我杀死的人,也有父母,也有孩子,有妻子。那些人是无辜的。我知道那种没有阿爸阿妈疼爱,没有阿爸阿妈陪伴是很孤独且伤心的......”
阿牛说到一半,刚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下,鼻涕也一同流下。
从一至终,阿牛说得情真意切,脸上也是没有半点虚假作态,一直真情流露。
自在撑起拐杖,走到阿牛身边,拍了拍这个纯扑孩子的肩膀,淡淡道:“复仇有很多种,并不是非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时候比起手刃仇人,给他一个痛快,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自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这样一个拥有明净之心的孩子是真的很少见了,也不想教坏他。
他有着渊涯的传承,给阿牛传授绝顶功法,也不是难事。但比起让他成为绝顶高手,了解世界的黑暗,还是让他平凡的过完一生,才是更合适的。
自在很自然地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今天从梦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
自从阿牛母亲死后,梦老道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他接到自己的破道观里,一直教他医术,学习草药病理。至于,不教他道法,主要是觉得阿牛对道术完全没有兴趣,实在是无从教起。
阿牛一听到自在问他学到了什么,一扫眼中雾霾,很兴奋很自豪地回答道:“我今天学到的可多了,青叶草主治脏腑寒气,通经络,活血畅胃......”
自在哈哈一笑:“你师父,为什么说你是愚木脑袋呢,我就觉得你比我聪明多了。”
阿牛满脸害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半夜,星月挂满天。
自在盘腿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内视已身,确定身体状态已达巅峰。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下定决心般,淡淡道:“是时候了!”
这二个月来,虽然没有修炼,但却一直以魔功炼体,熬炼体内杂质,强壯筋骨。
毕竟,体魄是根本!
自在闭目调息,开始以肉身沟通天地灵气,自然地打开气穴,想将灵气聚于下腹丹田处,起先一丝灵气开始接触气穴,但却刹那散开,终归没有从气穴进入丹田。
自在也是不急。
因为,聚气第一步——引气入体。说难不难,说容易却也不简单。
那些绝世体质,从小自然沟通灵气,气穴自开。对于聚气根本就是水到渠成,没有半点阻塞。
而那些对于灵气没有亲和力的凡体,对于导引天地灵气入体,却是极为困难。
男孩的身体自然不是什么妖孽体质,自然不能一股作气,引气入体,突破聚气境。
一丝又一丝的灵气,不断触碰随自在的气穴,又不断溢散,虽有无数灵气一次次撞在他的气穴,却是没有一丝窜入气穴,进入丹田。
只要一丝灵气疏导气穴,进入丹田,其时,一缕缕天地灵气一起聚合,形成滔天之势,如同溪水入湖海,从气穴充盈丹田。
届时,便是聚气境。
待到一声敲门声响起,自在只得停下,撑起拐杖,去开门接下阿牛手中的饭盒。
豁地抬头,已是清晨了。
自在只得作罢。
吃完早饭 ,自在对时不时喃喃草药知识的阿牛道:“阿牛,你下午不用给我带饭了。我独自出去走走。”
阿牛有些担忧的眼色,问道:“不用我带你走走?”
“不用。”
自在晃晃膀臂,很是潇洒地将拐杖扔到地上,像大公鸡般昂首向前走了七八步。
一旁的阿牛看在眼中,黝黑的面庞咧开一个弧度,嘿嘿笑道:“这样啊......”
东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声鼎沸。
自在走在人流之中,心中疑惑,因为他发现整个街区连一个修炼者都没有。可是天地间的玄气含量充沛,不至于连一个聚气境都看不到。
唯一见过的修炼者梦老道,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聚气境。
难道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凡人世界?
自在边走边思考,走到道路边的一处摊区,不时观望着各种奇异形壮的怪石,那小商贩是个中年汉子,他看着这个身穿粗布,脚戴草鞋的少年满眼鄙夷之色。
自在拿起一块白色石头,问道:“老板,这石头多少钱?”
中年汉子眼睛根本没往自在身上瞄,很不耐烦地回道:“三十文铜钱。”
自在很利索地将一块碎银交到中年汉子手中,待他回过神来,自在已经将白石头收起。
中年汉子看着自在手中,从一个公子哥腰间摸来的那包鼓鼓的钱袋,目露精光,随即抓住自在的左手,恶狠狠心厉声道:“那个值二两银子,我刚刚走眼了,这个石头才是三十文。”
与此同时,他一边食指指另一个白石,一边撩起上衣,露出满是黑毛的巨大胸肌。
他又一次重复道:“这个二两银子,既然你已经拿了东西,就必须给钱。”
他自信以这小子的体格,只要吓唬吓唬他,必定赚大发了。
自在淡淡一笑,见怪不 怪,食指对着中年汉子的手臂上的穴位一点
那汉子全身顿时像电击般一阵苏麻,径自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转动着惊恐的双眼,直直盯着自在远去,方久回过神了,晃动着颤抖的手臂,慌慌张张收拾货物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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