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彦指着李长空,如是说道。
可回应他的,却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这让他脸色颇为难看,急忙指着甄健说:“还不叫醒你家少爷?”
甄健闻言,这才敢堂而皇之地叫醒自家少爷。
“少爷,少爷,醒醒了,先生喊你回答问题。”
李长空闻言,眉头微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四周,颇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见他依旧有些茫然,胡彦干脆把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战败汉家营垒
匝地烽烟惊起
何处认归程
白草黄沙深里
悲泪
悲泪
此恨凭谁料理
”
“此乃大楚名士王扶摇所作边塞词,遣词造句,意境韵脚,皆是上上之选。”
“老夫讲述之时,你却在酣睡,想必是别有一番见解,何不说来一听?”
李长空闻言,打量起了这首词,点了点头,道:“学生倒确有一些见解,还望先生指教。”
胡彦一听,倒是颇为诧异。
他方才那番话,多少有些捧杀的意味。
本以为这勋贵子弟会知难而退,殊不知,竟敢应承下来,莫不是当真有几分本事?
与此同时,国子监祭酒李善长,也来了几分兴趣。
国子监祭酒乃是整个国子监内官职最高者,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
寻常读书人,就算有朝廷的委派,怕是也压不住整个乾都的读书人。
唯独德高望重,学问渊博,受到整个乾都读书人敬仰之人担任此位置,方才不会被人诟病。
而李善长,便是这样的人。
不说乾都文坛第一人,但以他的名声和才气,排进前三却是绰绰有余的。
这首词,他自是清楚的,毕竟也算是传遍诸国的名篇之作。
此刻却是要被一平日里手不沾书的勋贵子弟点评,倒是颇有几分乐趣。
不仅是他,就连怀庆公主和昭阳郡主闻言,眼眸也亮了几分,显然是来了几分兴致。
李长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
“这词大抵是讲两军交战,我汉家儿郎战败。”
“烽火狼烟四起,败亡的将士四处逃窜,却不曾识得归家之路。”
“只见白草黄沙深里,何其凄凉,何其悲叹。”
“如此悲痛,直叫人涕泗横流,却又无可奈何,无法料理。”
此言一出,胡彦惊住了。
这...,这样的赏析虽说不曾有多么惊艳,只是原原本本地将诗词翻译了一遍。
但...对于一个平日里视书本如无物的勋贵子弟而言,怕是已经难能可贵了。
就连李善长也不禁点了点头,看来荫生们也不全是一无是处的纨绔。
也是有些当真在读书的。
可谁承想,李长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险些惊掉众人下巴。
“不过这词却是过于悲凉了些,学生不喜。”
胡彦直接皱起了眉头,夸赞之语卡在喉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善长也有些愠怒。
大楚乃是天子之国,四方诸国皆是受其分封而成。
王扶摇又是有名的大楚名士,即便自己见了,怕是也要尊称一句先生的。
眼下其佳作竟被一毛头小子如此批判,着实叫人...有些恼火。
胡彦好似瞥见了李善长的脸色,立马道:“莫要胡说,快些坐下。”
李长空见状,却是皱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便准备坐下。
谁承想,身后却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你为何这般说?”
众人回头,却见是昭阳郡主发问。
此刻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颇有些慌乱,便朝着怀庆公主身后略退数步,眼神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
见李长空并未回答,便再次追问道:“你为何要这般说?莫不是还有见解?何不阐述一二?”
李善长闻言,脸上的不喜逐渐加重。
让一个不曾读多少书的勋贵子弟肆意评判大楚名士,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怕不是要耻笑他们乾都文坛不尊礼法。
只是这既是昭阳郡主发文,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中山王之名太过响亮。
李长空见众人神色间对这女子颇为恭敬,向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不过他却怡然不惧,坦言道:“你让我说,我便说了,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诸位权当戏言听之即可,莫要深究。”
这话显然是说给胡彦和李善长听的,两人闻言,脸色倒是稍微好看了些许。
这勋贵子弟倒也不曾无可救药,至少知道自己说的只是戏言。
“我为何不喜这首词?全因整篇词的基调,意境,遣词造句,完完全全都萦绕在一个悲字上!”
“若是平时,写些伤春悲秋之文,倒也无可厚非。”
“但这首词不一样!他写的是战争!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与北方蒙元之间的战争。”
“而且,很不幸,战败了!”
“假设这写诗之人是我大乾子民,战败之国是我大乾,那这首写尽悲怆的诗词流传出去会有何等效果?诸位可知?”
“我大乾子民们会畏北元铁骑如虎!认为北元是不可战胜的铁血之军。”
“长此以往,还有谁人敢投军报国?还有谁人敢怀揣着一腔热血北上,与北元决一死战?”
“依在下看来,这首词虽说遣词造句不错,但在立意上,简直南辕北辙,说句不好听的,怕是投敌卖国之作!”
这等离经叛道的言论一说出来,整间教舍都陷入了寂静。
胡彦和李善长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你要说这番言论完全错了,那也不尽然。
现如今北元势大,各国畏之如虎,在这样的前提下,再散播这样的诗文,确实不太妥当。
可你一个毛头小子,竟敢如此评判人家享誉各国的大楚名士,实在是...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胆大包天。
反倒是勋贵子弟们听了,欢呼喝彩起来。
那身材魁梧,足有九尺之高的少年直接站起身来,大声赞叹道:“好!说得好!”
“面对蒙元这等狗贼,便是不能怕,越是惧怕,他们便越是变本加厉。”
“照我说,就该打,狠狠地打!打他个头破血流,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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