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烈只觉得自己跟江忆严讲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便不再跟他争辩,只是埋头赶路。
赶到冷宫之时,江烈连忙将袁国采写的纸卷递给了守门的侍卫,然后冲进了门内。
“爹!”打着盹的江念恒蓦地惊醒,喜出望外地喊道。
守门的侍卫也进了门:“皇上手谕,释放嫌犯江念恒。”
“狱卒”领了旨,便迅速为江念恒松了绑。
重获自由的江念恒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喜笑颜开,不经意间瞥见了江烈身边的江忆严。
看到了江忆严,江念恒是一见如故,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哥哥跟自己长得尤为相似,犹如亲兄弟一般。当然了,江念恒目前还并不知晓,他眼前的这个亲切的小哥哥确实就是他的亲兄弟。
相对而言,江忆严对江念恒也是如出一辙的一见如故。
江忆严十分自信地向江念恒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我叫江忆严,也是江烈的儿子,论长幼,我应该算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前天的火是我放的,委屈你了。”
江念恒双目呆滞,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令他的大脑一时分析不完这句话中表达出了什么意思。关于火是谁放的,江念恒倒是不那么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究竟是什么情况。
在江念恒的认知之中,也就袁国采拥有一群同父异母的孩子,因为袁国采拥有许多后宫佳丽,而自己的父亲江烈分明只有袁南儿一个妻子,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即便如此,江念恒也是一个懂礼貌的孩子,既然江忆严率先做了自我介绍,他也就必须礼貌地回应:“我叫江念恒,念念不忘,持之以恒。我是江烈的儿子,但我还是不理解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只感觉你很亲切。”
江烈无可奈何地挠头道:“是什么关系,有空再细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别给人家添乱了。”
说着,江烈便领着两个儿子迅速离开了冷宫。
在从冷宫到皇宫大门的一路上,江烈双手牵着的两个儿子还是自然熟地聊了起来。
“还是得跟你道个歉,是我放的火害你被关在那个地方。”江忆严一改高傲的姿态,表达出了真挚的歉意,“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放火是想看江烈被抓,而不是看你被抓。是我疏忽了,没意识到我还有你这么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弟弟。真的十分抱歉!”
“不要紧的,我不怪你。”江念恒疑惑地问道,“我是我娘的第一个儿子,我爹只有我娘一个老婆,为什么我会有你这个亲哥哥?你说咱们是同父异母,那你娘是谁?”
江忆严应道:“我娘不是江烈的老婆,但江烈让我娘怀孕了。江烈把我娘搞怀孕的时候,还没跟你娘结婚。我娘叫茴香,以前就只是一个丫鬟,不像你娘贵为公主。”
江念恒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真没想到我爹还有这段往事。你要是不说,我一直都以为我爹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江烈汗颜道:“真都是亲生的,你们的亲爹就在你们边上,你们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讲我的坏话。行了行了,皇宫里头人多耳杂,少说几句,不然怪丢人的。”
江忆严冷笑道:“原来你还会怕丢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不要脸的呢。你也只会晓得自己丢人,我娘未婚先孕的时候有多丢人,你却不管不顾。”
“好啦好啦,我有千错万错,也不是在这里跟我算账,咱们回去再慢慢说好吧?”江烈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离开皇宫后,江烈率先上马,又将两个儿子依次拉上了马背。
江忆严与江念恒坐在江烈的身前,充分利用了马背上的空间。
为了不让两个儿子肆意闲聊,江烈便快马加鞭,不一会儿就赶到了江府。
“念恒,你去找你娘,跟她说,我明早要跟忆严去一趟狮南。”江烈一进大门,便吩咐了江念恒。
江念恒人小鬼大,猜出了江烈的小心思,便问道:“要去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不亲自去跟她说?我好不容易回了家,我可要好好享受享受,别差使我。”
江烈蹲下身来,抚摸着江念恒的脑袋:“乖,听话,我现在就是就是不太方便见你娘,我我不晓得如何去面对你娘乖儿子,帮我转告一下,好不好?”
江念恒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看你怪可怜的,我还是帮你这个忙吧。”说着转身便跑
江烈牵着江忆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客厅外,确认客厅里无人之后,才跟江忆严一起进去坐下。
“我这辈子可能也没对不起谁,就是对不起你娘。等见到了你娘,我一定以最真诚的态度向她致歉。只不过哎事已至此,于事无补啊你就应该早点来,跟你娘一起来,至少让我知道有你的存在。”
江忆严熟稔地翘起了二郎腿:“你就扯淡吧。早点来是能怎样?早两年来,你也早就有妻儿了。你老婆是多么高贵的身份呐,你可是驸马爷哎。难不成,你能让我娘带着一个比你嫡长子还大的儿子,来给你做妾?驸马应该是不能纳妾的吧?还是说,让我娘做大,把你的公主老婆挤掉?这更不可能。所以早点来又有什么用?你能给我们什么?你什么也给不了,给点钱打发走?不,我们不是乞丐,我娘也有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的本事。哪怕早点来,该怎样还是怎样。”
江烈一时语塞,只感觉江忆严拥有他这个年纪不该拥有的成熟。“懂事”对一个孩子而言,是褒奖,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懂事的孩子往往是可怜的。
“你说得对,反正都是我的错。是我年轻时欠下的债,出来混,早晚要还的。”江烈说着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江忆严躺在了靠背上,闭上了双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懂得要还钱,这说明你还是明白点道理的。只可惜啊,你欠的债,有点多。或者说,利息太高了,因为你欠了好多年了,不是一年半载,也不是三年五载。欠了那么多年的债,你想在一朝一夕就还完?这是不太可能的。还不完是一方面,你即便有充足的时间来还债,你也没有那还债的资本。”
这波是儿子教育老子,但江烈也只能虚心地接受批评教育。
“哎!”江忆严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整个神狮国的人都认识你,而且在他们的眼中,你都是闻名天下的大英雄。别人提起江烈,都是钦佩,都是赞叹,都是无穷无尽的崇拜。但你知道吗?我娘提起江烈的时候,也有钦佩,也有崇拜,但更多的,是惋惜,是哀叹,是遗憾,是无奈。所以,在别人眼中,你是大英雄,在我眼中也是,但我对你的印象,更多的,是负心汉的形象。”
“其实,这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在战场上,确实称得上是英雄,这也是大多数人对我的印象。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认识我,所以在他们的认识里,我就只有英雄的一面。但凡事都有多面性,每个人也不只有一张脸,你能够感到庆幸的是,你对我的认识不像寻常百姓那么片面,你知道我不为人知的一面。”江烈语重心长道。
江忆严冷哼一声道:“眼不见为净,有些时候,认知有限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就像你的另一个儿子,是叫江念恒吧?他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大宅子里,有爹有娘,有一堆下人伺候他。你给了他家,给了他安定的、富裕的生活条件。在他的眼中,你不仅仅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英雄,更是一个伟大的、负责的父亲。所以他没吃过什么苦,所以他非常的幸福。我同样作为你的儿子,却没有像他这样的命运,能够晓得你的负心汉本色,这是不公平的,也是呵,也是比较不幸的。”
说着,江忆严睁开了双眼,换了一条腿翘上:“我要是像念恒那样幸福,我也不可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从小就在我娘的泪水中长大,我从小就被别人说是没爹的孩子。小的时候,很多人都喜欢调侃我,问我爹在哪儿。我其实知道我爹在哪儿,我知道我爹就在神狮城,但我要是说实话,没人会相信的,除非我放火烧他们。他们都觉得我的亲生父亲应该是一个流氓,糟蹋了我娘就跑路。他们哪晓得天下闻名的江将军也会干出流氓的行径?我至今也就活了不到十年,但我的经历却比许多活了六七十年的人还要丰富,丰富得心疼。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但我是我娘唯一的依靠,为了我娘,我还是得坚强地活下去。江烈,你不是傻子,你能够理解的,你欠下的债,是你三生三世都不可能还得清的。”
这长篇大论的一番话,竟然都是从一个八岁小孩的口中说出。
江烈的眼角渗出了两行热泪,他心知肚明自己欠了茴香与江忆严太多太多,他此时的头脑一片混乱,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默默地回忆着江忆严的一言一语,只想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默默地承受着那份心如刀绞的撕裂的疼痛感。
笔趣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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