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张相送苏青冥与沈云海进了皇宫。
独孤贵妃提前便知道了消息,把儿子洗得干干净净,没用半点香水脂粉,换了件素色衣衫,便在殿里等着。
当年陆浅去西峡,大荒女子最多的青丘山狐狸也是如此打理自己,不得不说世人对剑宗弟子的印象总是这样刻板而正确。
对今日的小皇子苏青冥明显比上次更满意,没有说几句话,便让嬷嬷带进去睡了。
小皇子被母亲提醒了好久,难免有些紧张,最后告辞时说的师叔祖二字竟有些微微发颤,显得极为可爱。
苏青冥看了沈云海一眼。
沈云海说道:“不是装的,皇子比以前聪明多了。”
真正聪明才会不装小聪明。
独孤贵妃是真的不聪明,怔了怔才明白苏青冥与沈云海在说什么,向沈云海投去感激的眼神。
然后她望向苏青冥紧张问道:“这便是要带他去剑宗吗?”
小小年纪便要被送去剑宗苦修,作为母亲她自然不舍。但她更明白现在三皇子被幽禁,自己的儿子便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想把手伸进这座殿里,与其在这里担惊受怕,不如远离。
“我只是过来让你安心,虽然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苏青冥说道:“剑宗弟子只是给他一个身份,后续如何看他父亲的意见。”
说完这句话,他便与沈云海离开了宫殿,在夜色里望向皇宫深处,算是与天子告别。
星落平野,离亭曲水,长安城墙的影子很是清楚。
沈云海问道:“师父,用车吗?”
天剑峰上的人都知道苏青冥有个怪癖,那就是与驭剑飞行相比,他更愿意走路或者坐车。
沈云海专门为他做了一辆车,曾经把李淑与杨柳送去悬空寺,现在还停在下河镇上。
如果苏青冥想坐车,沈云海便会让沈家会把那辆车飞运过来,他们只需要在长安城外的通县等半夜时间。
苏青冥说道:“不用,我这时候要去一个地方,你自回剑宗。”
沈云海有些意外,连夜离开长安城本就有些奇怪,居然宁愿驭剑也不坐车
师父究竟要去哪里,居然会如此着急?
想着苏青冥在镇魔司里闹出的动静,沈云海哪里敢就此离开,坚持留下来陪他。
苏青冥自然不会与他客套,主要是懒得劝说,把黑猫从袖子里拎出来,递到他怀里,说道:“你坐后面。”
说完这句话,铁剑从他的身体里闪现出来,静悬夜色之中,反耀着星光。
经过碧潭三年腐蚀,铁剑表面的烧融痕迹更加光滑,但没有变小,反而更加宽广,足够容纳数人乘坐。
沈云海关心的却是别的问题,惊喜地看着那道铁剑。
苏青冥入神游境多年,始终无法纳剑入体,便无法养成剑魂,于是他才会离开剑宗潜入镇魔司。
现在铁剑已经与他合而为一,这表明他已经完全解决了问题,那岂不是游野可期?
铁剑破空而起,在星光下向着西北方向疾飞,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苏青冥坐在前方,沈云海抱着黑猫坐在后方。
即便有苏青冥身躯挡着,从四周游过来的罡风,依然让他的脸有些微微刺痛。
要知道他现在的境界已经颇高,居然会被罡风所扰,表明铁剑飞得极高而且极快。
沈云海很是惊讶,心想师叔手中的飞剑只是普通,为何在师父手里却像是仙阶飞剑一般。
至于罡风如此强烈,为何苏青冥却浑若不觉,沈云海完全没有想过。
他没有腹诽苏青冥的脸皮厚,而是在他的心里师父本就不是普通修道者,自然不能以普通修道者的标准来衡量。
关于这一点,除了陆浅便要数他最为坚信。
铁剑落在荒原上时,暮色正浓,残阳如血照着北方的雪原,让那处显得无比神秘而凶险。
居然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便从长安城来到这里,沈云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被罡风吹了一天,身体早已僵硬,脸上刺痛不已。
苏青冥的布衣也被罡风割出无数道口子,变成布带在风里飘舞翻飞,看着就像个漂亮的乞丐。
暮色下的雪原里很平静,所谓神秘凶险只是人们的赋予的感情色彩。
魔国女王应该还在哺育婴儿,哪有心思理会人类在想什么。
仙魔城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些秘密,只知道妖兽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城里举行着一场又一场的狂欢。
这里的居民都是信徒,信奉的宗教是血月教与魔国祭祀的某种结合体,有些癫狂,却又无比真挚。
数百道彩幡把仙魔城打扮的如同新娘一般,从苏青冥所在的山崖望去,那些彩幡其实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仙魔城红崖间的那座小庙。
苏青冥静静看着小庙,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沈云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些,声音微颤说道:“师父,你是在找人吗?”
苏青冥嗯了一声,说道:“听说柳絮经常会在这里出现。”
沈云海很意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
不是陆师叔,居然还有柳絮?
那不是掩月宗的弟子吗?听说长相颇为寻常好吧,师父不需要在意长相这种事情。
“她曾经在这里等师父等了一年多时间,就在那间小庙。”
沈云海忽然认真说道。
苏青冥知道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我知道。”
铁剑再次破空而起。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仙魔城南方七百里的仙魔城里。
夜色已深,街上依然热闹,很多旅商还在吃饭,同时交换着有用的信息。
朝天大陆交换信息最方便的地方不是青楼,也不是酒楼,而是医馆。
那些在匾上刻着海棠花、桅子花、各种各样花的医馆。
看着匾上那朵认不出来的花,苏青冥摇了摇头,他与月影楼已经打过数次交道,还是不理解这种做法的用意。
沈云海抱着黑猫走了石阶,敲响医馆的门。
医馆半夜也会接诊,但很少见到二人一猫的组合。
而且这两个人形容有些狼狈,但明显没病,难道病人是那只闭着眼睛的猫?
“贵客,我们不会治猫”
那名伙计话还没有说完,便收了回去,把他们赶紧迎进医馆,然后重新关上大门。
苏青冥摘下笠帽,把脸露了出来。
沈云海抱着黑猫站在椅后。
苏青冥坐在椅子里。
桌上有三杯茶。
杯里的热茶凉透之后,大夫终于回来了。
“仙师要的急,一天时间实在没查到什么,还是以前的那些消息,还请莫怪。”
大夫苦笑说道,心想昨夜你才在长安城里要的消息,今天你便来了这里,什么消息也飞不过你啊。
苏青冥说道:“请讲。”
大夫说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柳絮的来历,她仿佛就是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苏青冥说道:“何时?”
大夫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玦握在手里,说道:“这要说到江月儿多年前便开始闭关静修,求破通虚之境”
没等他说完,苏青冥说道:“这是假的,多年前她便已经通虚。”
她的境界与辈份都极高,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突破通虚境.
这是修道界的常识。
苏青冥却平静淡然、干净利落地说——这是假的。
医馆里的空气忽然安静,满是尴尬的意味。
大夫的神情变得有些窘迫,说道:“知道是知道,谁都知道,但掩月宗没有昭告世间,没有承认,我们便不敢这样认为,便如贵派剑律一般,而且若江月儿早就已经通虚,闭关那便只可能是为了最终大道,我们更不敢评价。”
苏青冥沉默了会儿,说道:“继续。”
“十五年前,柳絮忽然出现在掩月宗,说自己是江月儿的关门弟子,江月儿闭关不出,从哪里收的徒?但不知为何庵主与太上长老都默认了她的身份,而且据说她在庵里的地位颇为特殊,没有谁管她,任其自由行事。”
大夫继续说道:“她第一次在世人眼前出现便是您也参加过的那次梅会,拿了琴道第一,其后行踪依然飘忽不定,只是多次被人发现在仙魔城里出现,但您知道的那间庙我们不敢离的太近,所以具体情形不知。”
苏青冥问道:“另外那件事?”
大夫取出另一件玉玦握在手里,说道:“三年多前骨台覆灭,道一其时已经不在无回谷,不知去了何处,半年后自西南归来,依然守口如瓶,直到前些天,杨柳去长安城,道一在寒食谷里设宴送别,桌上有盘红菜苔。”
苏青冥不吃东西,自然不觉得那盘红菜苔有何特别。
“不是当季食物,寒食谷四季分明,就算可以用阵法培育,也不值当用来种红菜苔。”
沈云海在他身后轻声解释说道:“道一自西南回,再加上红菜苔,他可能在西海寺停留过。”
大夫看了他一眼,很是佩服,心想不愧是沈云海。
苏青冥问道:“三年前西南可有什么大事?”
“骨台覆灭偏北,除此之外还有几件事情值得注意。”
大夫把那几件事一一说来,接着又说道:“血月教少主符离夏不知为何忽然出现在玄州,被暗楼下毒刺杀,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曾想现在他还活着,还成了西海剑派的客卿,此事已经得到正道诸派的默认,算他是弃暗投明。”
沈云海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这真是越投越不明。”
苏青冥起身道谢,带着沈云海离开了医馆。
沈云海有些不解,心想没见着师父给对方些什么,就这么走了?
这些人的情报向来很贵,而且今天他们给的消息很值钱——柳絮还好,主要是道一方面。
从西南归来以及一盘红菜苔,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落在有心人眼里,便可以推算出很多事情。
苏青冥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年他开始与月影楼打交道的时候,双方会用信息互换,可能是因为他给的信息太过古老或者有用,月影楼对他一直有结好之意,但后来月影楼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恭敬,甚至可以说是予取予求,就像是他开的一般。
夜色里的仙魔城依然热闹,街道两侧到处都能羊肉的味道。
苏青冥带沈云海走进一间酒楼,要了间最高处的包厢,点了个火锅,一半是清水,一半像火焰。
当年与陆浅在世间游历的时候,他养成了每至一地便要点个火锅的习惯,但并不会真的吃。
就像他看见李方蕴与小皇子这种小孩子偶尔会问要不要抱,但不会真的抱。
沈云海是他的师侄,也不怎么吃东西,不宠小孩子。
二人坐在桌子两侧,看着大葱段与那几颗花椒在两种颜色的汤水里不停沉浮。
酒楼下方,老板把那片金叶子从嘴里拿出来,忍不住抬头看了顶楼一眼,心想真是两个怪人。
苏青冥与沈云海不是对着火锅发呆,而是在思考,同时也是在听酒楼里那些食客的谈话。
仙魔城地处大陆北方,天气严寒,与冷山和雪原都比较近,相对危险。
城里没有太多普通民众,旅商、武士与修行者数量却不少。
这里的消息更加繁杂,自然远远不如月影楼,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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