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楼春 第30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沈知蕴轻笑一声。

    “诸位大人们,进屋里说吧,光天化日之下,叫别人看了,传出去全当笑柄了。”

    你们花县反了滔天罪过,命不想要脸也不想要,她还想给自己留着些脸呢。

    北大营的士兵把这四人押到空置的书斋里。

    沈知蕴和江予衿坐在椅子上,四人齐齐跪在面前。

    北大营的士兵抽处长剑,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架在田县令、董师爷和刘管事三人的脖子上。

    罗峰在一旁跪坐在地上缩着脖子装鹌鹑。

    董启平想起来从官府出来的时候,本来为了保证京官大人的安全,他点了一队府兵跟着他们,结果被京官大人给拒绝了。

    “叫这么多人干什么?书院里没学生吗?叫这么多官兵过去吓着学生了怎么办?”

    京官大人不善的语气回响在董启平的脑海中,他那时就该觉得怪异,京里来的朝廷命官,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至于不适应那点随从跟着?本就是为了查办学田账目和书院情况,还至于怕影响了学生?

    而当时他惶恐京官大人没声响地进县,没有多想,便让那些府兵们退下。

    现如今,他们的人是一个也没跟着,脖子上的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京官大人如果想要了他们的命,也是轻而易举无人可援。

    所以从一开始,京官大人就打定了注意,要动动真刀利刃,若还执意违抗,便让他们见见血,胆子吓没了,便什么也都说了。

    董师爷轻轻呼出一口气。

    时也,命也。

    这三人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士兵们手一抖,这脖子上的利刃往后一伸,先封喉再见血,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方羽找来笔墨,铺在江予衿面前,由他负责笔录。

    “说吧,好好想想该怎么交待。”沈知蕴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让跪着的四人摸不清她此时的脾气。

    最无辜的应当是罗峰,他是正儿八经地被刘管事坑了,然后又正儿八经地坑了花县官府的所有人。

    他跪在地上俯着身子,眼睛悄悄瞟向沈知蕴,一抬头就和她对视了。

    头皮一个激灵,又赶忙低下头,僵硬地不敢动。

    嘴里堵着的布条松了,悄悄用肘腕又怼进去了些,巴不得现在没长着一张嘴。

    沈知蕴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轻敲扶手,在空挡的房间声音异常清脆,仿佛是敲在了人的天灵盖上。

    “刘管事。”沈知蕴开口。

    刘管事一个颤抖,梗着脖子赶忙应声,“大,大人。”

    他只是奉命行事,不是主谋啊,怎么不先问问田县令和董师爷。

    “你这书院的椅子不希望,声音太脆,里面不实,好的红木敲起来声音比这沉多了。”沈知蕴似是在评价这把普通的椅子。

    刘管事头脑风暴。

    京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暗骂他不脚踏实地,和官府同流合污吗?

    “田县令,本官记得你当年被某个世家榜下捉婿,以为人家是捉你去当小倌,把人家姑娘比做青楼女子,在京城真是闹了好一阵笑话。”沈知蕴又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田治虚胖,出了一后背的汗,洇湿了衣服,一片片的汗印子,看着就比旁边三个人要臭些。

    “是”田治颤抖着声音回话,一个“是”字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

    京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自己数罪并罚,再不交代就把自己扔进馆子里做鸡?

    “董师爷。”沈知蕴又换了个人。

    “大人。”董师爷比另外两人要冷静得多,也可能是因为师爷并不属于中央下派的地方官员,相当于县令幕僚一样的职务,天塌下来都有田治先割肉流血。

    “本官觉着你是这些人里最聪明的,最懂得审时度势。”沈知蕴评价。

    “下官不敢。”董师爷回话,心里分析着沈知蕴这句话。

    京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自己的小聪明坏了大事,再耍小聪明不老实交代,就先拿他开刀见血?

    罗峰等着沈知蕴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害怕地抖了好几下,都没等到沈知蕴说他。

    抬起眼看向沈知蕴,这次却没有和她对视,但收回目光的时候和做笔录的江予衿的目光想撞了。

    江予衿朝他挑眉,罗峰又赶忙垂下头装鹌鹑。

    为什么不问他啊,不问他怎么让他开口解释,他只是个小草民,何德何能和这些大人们在一个屋子里被问罪啊!

    “诸位都是好心思,排这出大戏也用了不少时间吧?都辛苦了,该好好嘉赏一番。”沈知蕴语速很慢,像是钝刀慢慢磨着这几人惶恐不安的内心。

    江予衿道沈知蕴满肚子阴招。

    每每问审,先摆出铁打的罪证,然后不紧不慢地陈述些有的没的,磨着受审人的性子,让跪着的人心里如同蚂蚁爬上爬下,煎熬着,难受着,就像在铁锅上焦肉,呲里啪啦响了半天,热油全溅在了身上,死不了人,但也快死人了。

    “谁打算先说呢?”沈知蕴语气松弛地问,“嗯?”

    无人应声。

    沈知蕴站起来,将方羽腰挎的长剑“刺啦”一声抽出,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提着剑走到三人面前。

    手臂轻抬,剑尖戳住了刘管事耳侧的皮肤,微微陷入。

    刘管事感到脸上一冷,一些湿的东西从脸颊慢慢滑落,带来微微的刺痛和瘙痒的感觉。

    他倏然睁大了双眼,瞳孔紧缩。

    “大人!”刘管事梗着脖子喊出这一声。


    “嗯?”沈知蕴把长剑划破耳侧沾上的血迹,抹到刘管事脸上。

    “我说,我说!”刘管事感觉此时脸上湿黏,惊恐地喊着,渴求沈知蕴停手。

    沈知蕴轻笑,“刘管事放心,我的剑术很好的,你看我用剑尖在你脸上抹血,你这张老脸——可是一点皮都没破啊。”

    刘管事张口要直言书院之事,沈知蕴把剑身往他脸上一拍,刘管事被吓得哑言了。

    “刘管事莫着急,哪有审讯时三人同堂的?还不叫你们串了供?”

    沈知蕴又走到董师爷跟前,将剑刃一侧放在他肩膀上,“师爷真是消瘦,敢情贪下来的银子也没用到自己吃喝上。”

    董启平看沈知蕴年纪小,心里想着赌上一把,“京官大人奉旨查办,但至于是否有官员贪污或徇私,都应当禀报京城,让陛下评断。”

    田治在一旁听着心里祈祷着沈知蕴能顾及律法,把他们送到逸城也好,押到京城也罢,都好过在这间屋子里受私刑。

    明明一个书院之中,不隔几个屋子就是那些叫来伪装读书的假学生和假夫子,但剑架在脖子上,他们这些人喊救不得,那些人也只顾着伪装着自己的身份察觉不得这边的情况。

    屋里沉默了一瞬,沈知蕴笑了。

    董启平便知赌错了,这下更激怒了京官。

    “师爷觉得本官不敢取你们的性命吗?”沈知蕴把剑刃往下压,利刃划破董启平的衣服挨到了肩膀上的皮肉。

    董启平这下不敢说话了,嘴唇抿成一条线。

    “师爷一直大人大人的称呼本官,本官才想起来,没有好好给师爷介绍介绍自己。”沈知蕴弯起双眼,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本官来霖州之前,才刚从诏狱里出来,师爷猜猜陛下把这查办的事情交给本官,本官在京中大概位列几品?”

    董启平肩膀被剑刃划开一道口子,一瞬间咬紧了牙关,嘴唇颤抖着。

    他吃不住痛,跪不稳了,身子一晃,那士兵的剑还架在脖子上,见他身形一摇,立马贴住了他的脖子,紧密的刺痛传来,对生的夙求总是强烈的,董启平才又跪稳。

    入过诏狱,又在短期内领了这么大的差事,绝不可能是小官,至少也是四品以上,可以进宫到皇上宫殿被直接垂问的品级。

    他大意了,糊涂了,查办学田,安排了这么个年轻的京官主事,越是年轻,说明他能耐越大。

    沈知蕴又走到田治跟前,剑还没举起来,田治便哇哇大叫起来,“大人大人!小的全都知道!全都交代!”

    见沈知蕴动作微微一顿,田治立马补充,“他俩知道的绝对没有我多!小的知道的最多最全,您留我一命,我对您有用!有大用!”

    田治说这些话的时候急切,身子不住摇晃,那士兵的利剑追住他的脖子要贴住,冰凉的触感一挨脖子,田治直接跪不住了,往后一摊,那剑便要跟着抵住他的脖子。

    沈知蕴轻声命令,“可以了。”

    那些士兵才把三人脖子上的长剑收入剑鞘。

    三人一瞬间呼吸都顺畅了,跌倒在地上,头上出的汗沾湿了头发,黏在一起。

    沈知蕴又轻轻一扫罗峰,这人吓愣了,都没反应过来沈知蕴的目光看向了他这儿,眼神空洞洞的,不自主地喘着气。

    等沈知蕴又回到座上,罗峰才回过神,打了个寒颤,心里惧怕着又不由仰慕着,这便是掌权者的威严。

    沈知蕴让士兵把这四人提到门外,每次只提一人进屋受审。

    又安排了两人在屋前面看着,盯着不要让书院里那些假身份的人入了这里,比方书斋的假学生和假夫子,还有扫地的杂役,书院的厨子。

    “母亲。”

    顾晗书扶着韩宝婷下马车。

    韩宝婷穿着云锦做的宝蓝色衣裳,衣领微宽,刺绣着花木纹样,头戴镶着祖母绿的簪子,看起来雍容贵气。

    顾晗书比她母亲的穿着可就收敛多了,月白色衣裳,袖口云纹点缀,但耐不住相貌好,站在街上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惹得不少姑娘半掩着面容悄悄地看。

    惹得街上的行人都纷纷看向这里,不知道逸城这是何时又搬来了一户富商。

    其实不是韩宝婷张扬,她在京中生活了近四十年,韩国公嫡长女,从小锦衣玉食,后来又嫁给了议政大臣,也就是当朝唯一一个异性王爷,顾道。诰命加身,受人崇敬,从来没有意识要收敛着什么。

    其实到郑府还有一段路,但韩宝婷连着做了好几日的马车,如今快到目的地,韩宝婷不想再坐着了,下来走走。

    下人在前面领着路,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你馨儿妹妹嫁给了霖州富商,虽是身份卑微了些,但那人家底殷实,祖上也是在朝中做过官的,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商贾出身。和齐将军,你知晓吧?便是他外祖父。”韩宝婷给顾晗书讲韩馨的婚事。

    “知晓,少有的文武双全的老将军,他在朝中任职时,朝廷的文官武官关系还很不错。”顾晗书说。

    “可惜老将军去世后,子嗣们都不像他那般全才,天子平平,郑家便算落寞了。”韩宝婷感叹道。

    “韩馨妹妹怎么嫁得这么远?”顾晗书问。

    韩馨也是在京中长大的小姐,都说女子高嫁,凭她娘家是京城韩家的一脉,在京中不愁进不了大门户的人家。

    “她父亲,也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庶弟,远比不上你舅舅的才智胆识,总想着借韩馨的婚事帮他自己谋个好事儿,韩馨心里害怕,正巧郑家那小子入京做买卖的时候二人看对了眼,郑君宇便给馨儿她爹送了一笔丰厚的彩礼,韩舒见钱眼开,一下就准许了这门婚事。”

    韩宝婷将这婚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一看顾晗书,眼神飘忽地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佯装生气,“臭小子,想什么呢,连我的话都敢左耳进右耳出!”

    顾晗书才回过神来,“听着呢,听着呢。”

    “现在连你母亲都要哄骗了。”韩宝婷瞪了顾晗书一眼。

    “没有没有,我就是坐车坐困了,没缓过神来呢。”顾晗书讨好着笑着。

    “你馨儿妹妹是个好孩子,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看的我就心里软。”

    韩宝婷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想要个姑娘,可惜没生出来,看到别人家的女儿,可生羡慕。”

    顾晗书都能预想到下一句。

    果然,韩宝婷的话锋转到了他身上,“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天天惹我生气,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

    顾晗书摇头,“您当初倒是给我找了门好亲事,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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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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