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眠擦干头发,回屋点燃灯,翻开今天的婚宴礼簿查看。
里面记录着来宾的礼金,差不多都是一毛两毛,还有送糖送饼的。
看了一会儿,谢眠眠慢慢合上礼簿,微微蹙眉。
往后她说不定就不回大西村了,这人情往来该怎么算呢?
晏礼带着一身水汽进屋,瞧见谢眠眠苦恼的模样,目光落在礼簿,稍稍思索便明白来龙去脉,想了想,道:“可以把钱给二婶,让她老人家代为还礼。”
谢眠眠沉吟片刻,肯定道:“就照你说的这么办,反正礼金也不多,留二十块就够了。”
谢眠眠把礼簿放到一边,在床边整理床铺。
夏天盖得很薄,谢眠眠提起两角抖了抖铺平,转身想叫晏礼,发现他正犹豫着想说什么。
谢眠眠不太好意思地捏着手指:“我爸妈的房间没收拾,已经落了一层很厚的灰,爷爷奶奶去世后我把他们的房间锁住了,家里只有一张床,所以抱歉,你只能跟我一起睡了。”
谢眠眠内心忐忑,她之前懒得做家务,等她想起自己该和晏礼住一块儿的时候,要收拾已经来不及了。
晏礼如果介意的话只能回二婶家住,到时候肯定会被长辈询问新婚夜为什么分床睡,解释起来保准要露馅。
谢眠眠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合约被二婶知道,毕竟她结婚,他们是那么的高兴。
谢眠眠小声说:“今天你将就一晚行吗,我明天把爸妈房间打扫一下,不过被褥好像发霉了,得买新的。”
“没关系。”晏礼偏过头,感到耳尖好似在发热,“我打地铺。”
谢眠眠立马阻止:“不行!地上睡容易生出湿邪,千寒易除,一湿难祛,都必须睡床!”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晏礼愣了愣,随后耳朵红了个彻底。
“好。”
谢眠眠羞窘地捂住脸,她只是注重养生,一切以身体健康为前提,为什么会有一种强迫良家妇男的感觉啊!
谢眠眠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挪到里边,紧贴着墙壁,然后一把掀起被子捂住脸,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热气。
“那睡了?”晏礼问。
“嗯。”谢眠眠小声哼唧。
晏礼轻轻咳了一声,吹灭油灯,挨着床沿规规矩矩躺着,脑海里出现谢眠眠蜷成一个虾的姿势,微不可闻地扬了扬唇。
两人之间隔的空隙还能再睡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
谢眠眠心跳很快,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她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今晚能睁眼到天明。
谢眠眠松开被子,露出脑袋,慢慢调整呼吸,放空大脑,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她的呼吸变得绵长,晏礼静静地听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困意涌了上来,就要陷入沉睡时,胳膊忽然有点痒,像是碰到了谢眠眠的头发。
在半梦半醒间,晏礼用仅剩的意识分析,他晚上睡觉很少翻动,应该是错觉,说不定是蚊虫。
脑袋昏沉,抵不住困意,晏礼没有多想,过了几秒,胸口一沉,紧接着怀里滚进一副带着药香的身躯。
晏礼骤然清醒,睁开眼,视线缓缓下移,冷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使他清楚地看见谢眠眠毛茸茸的脑袋正贴着他的胸膛,整个身子落进他的怀里。
不止是手,她整个人都很软。
晏礼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温香软玉在怀,晏礼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速度,和谢眠眠相贴的地方升起热意,呼吸也变得滚烫起来。
晏礼感到自己身体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求冲进大脑,将他的理智撕扯吞没,唤出名为欲望的猛兽。
晏礼闭了闭眼,慢慢抽出手,下床出门,从井里打上一桶水,脱掉上衣,把全身淋了个遍,反复三次,直到全身冰冷才作罢。
回房后,谢眠眠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嫌热般贴着墙,晏礼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下,把党规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终于安然入眠。
夏天的蝉鸣不知疲倦,蛙声连成一片,等到第一声鸡叫响起,掺杂着人声,变得更加热闹。
铜锣按时敲响,晏礼醒来时神色含着愠恼。
——他被旖旎的梦境缠了一整晚。
谢眠眠被锣声吵到,揉了揉脑袋,悠悠转醒。
“早啊。”谢眠眠伸了个懒腰,晏礼已经下床了。
晏礼顿了两秒,没有回头:“早上好,我先去上工了。”
他径直去另一个房间换好衣服,等谢眠眠从床上爬下来,看见他已经出门了。
“奇怪”谢眠眠嘟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想不通的事就放到一边,谢眠眠换下睡衣,去厨房生火烧水,今天得给晏礼把房间收拾出来,否则住同一间怪尴尬的,还不方便。
谢眠眠心里想着事,生火时没念叨灶王爷保佑,虽然火没有灭,却被烟熏得眼泪止不住地流,谢眠眠抹着眼泪,忽然听见脚步声。
“谢丫!”
许玥如冲厨房,四下扫视,在灶台后边看见了蹭了一脸灰的谢眠眠。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谢眠眠抬起头,许玥如瞬间愣住了。
谢眠眠双眼通红,还含着泪,鼻尖也在发红,那模样一看就被欺负狠了。
许玥如气道:“他就不知道怜惜点你么!”
她一把拉起谢眠眠,自己坐再灶台边,动作麻利地帮她把火生好,又拿出食材开始做饭。
谢眠眠懵了,她好像是打算烧水来着?
不对,许玥如来帮她做早饭干嘛?自己又没生病呀。
还有,她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许玥如你”
谢眠眠去拉她衣摆,被许玥如反手抓住,按到厅堂坐下。
“你累了一晚上,好好坐着休息。”许玥如沉声说。
谢眠眠:“啊?我不累啊。”
“可你”许玥如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表情突然惊悚,“难道他不行?!”
谢眠眠满头问号,随后在许玥如迷之嫌弃和怜爱的眼神中明白过来。
“那你们昨晚他难道”
许玥如视线落在她的手指,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许玥如你是不是太懂了点!
谢眠眠脸颊绯红,在心底咆哮,快住脑啊啊啊!
“不是!没有!”谢眠眠打断许玥如的胡思乱想,“我很好,他也很好,你不要误会!”
“噢”
“你别瞎想啊!!”
“嗯我不瞎想”
“我是医生,我很懂!他身体真的很好!”
“喔~”
谢眠眠脸爆红,许玥如看她差点抓狂,咳了两声终于正经起来。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许玥如说。
“嗯嗯嗯!”谢眠眠小鸡啄米般点头,巴不得她赶快离开。
许玥如:“哼,我还不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最好了。”谢眠眠抱着她胳膊软声哄道。
许玥如又哼哼两声,终于舍得迈出步子,晃晃悠悠走了。
谢眠眠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随即又捏紧拳头,可恶啊!
谢眠眠揉了揉发烫的脸颊,重新回到厨房。
——
田地里,生产队众人皆在辛勤劳作,唯有李同心不在焉。
他的意识和肉体就像分开了一样,身体在机械地干活,脑子里却在想谢眠眠的婚礼,听见有人正在谈论,李同当即支起耳朵。
“男方来的客人开了三辆车呢,我亲眼看见了。”
“哗,三辆汽车!咱们整个生产队都只有一辆自行车,来头可不小!”
“可不,市管会的所长也来了呢!”
“你们没发现昨天谢丫打扮起来有多漂亮?”
“看见了看见了,跟新郎配的很哩!叫什么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
“对对对!”
“呸!”
李同回头,姜爱丽咬牙切齿地盯着谈论的几人,眼里似乎要喷出火。
姜爱丽骂道;“显摆什么!也不看看她平常有多寒碜,不过是为了撑面子,连这都看不出来!”
李同看了她一眼,王知青推了推眼镜,微笑:“您吃了几斤醋,味道这么酸?”
姜爱丽一愣,这是拐着弯说她嫉妒呢!
“吃你家大米了?管那么宽!”
姜爱丽恨恨地啐了一口,扭着屁股走了。
她不敢跟知青起冲突,好些都是城里人,家里还有当官儿的,姜爱丽怕被人找麻烦。
王知青笑了笑,回头想跟李同说话,见他视线一直停在某个方向,他顺着看过去,发现是谢眠眠来了。
她挎着一个篮子,径直走到晏礼身边,同他说着什么。
天气正热,又在干活,渴得很快,所以家里人会来送水。
谢眠眠篮子里装了水壶和几个碗,她先倒了两大碗送到二叔二婶面前,随后又返回,倒好水给晏礼端去。
王知青眼尖,发现她水壶里装的不是凉白开,而是深黑色一样的茶?
王知青有些好奇,打算过去问一问,他碰了碰李同的肩膀:“走,过去看看。”
李同撇过头:“你自己去。”
“咋?”
王知青收回视线,打量着李同,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且神色似乎还有点不悦。
“你还对谢医生有偏见呢?”王知青语重心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革命群众要互相团结,不要因为一些小事生了嫌隙”
“我没有!”李同恼了,“我就是不想——”
他突然没了声音,直愣愣地盯着谢眠眠所在的方向,王知青扭头,眼前的场景令他有些意外。
晏礼空出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握着锄头,鬓角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没顾得上擦。
谢眠眠抬眸:“你低头。”
“嗯?”晏礼照做。
那抹药香骤然变浓,晏礼心头一跳。
——谢眠眠取出了一方手帕,踮着脚给他擦汗。
两人的距离拉近,晏礼鼻尖萦绕着谢眠眠身上特有的药香,好似连呼吸都有了交缠。
晏礼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晚的梦境,身上的热意瞬间攀升,呼出的气息滚烫的要命。
谢眠眠毫无所查,把目光移到他脸的另一边,把手帕换到左手,专注着擦汗。
晏礼反复深呼吸,一把箍住谢眠眠的手腕,本来是想拉开距离,却不料谢眠眠没防备,稍微用劲反让她贴得更近。
这下,两人的鼻尖都快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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