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大也只敢指桑骂槐,要是谢眠眠没成家,他早就往她家大门泼粪了。
家里有男人,总会比独居让人多几分忌惮。
不论如何,温小梅总算得到了医治,孙老大要骂就由他骂,反正谢眠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晚上八点多,许玥如摸黑来到谢家,谢眠眠正在洗衣服,她朝屋里看了看,没发现晏礼,神秘兮兮把谢眠眠拉到一边。
“他呢?”许玥如悄声问。
谢眠眠擦干手,随口回:“在洗澡,怎么了?”
许玥如左右看了看,迅速把一个纸袋包装物塞进谢眠眠手里。
“你给我了什么,搞这么神秘。”谢眠眠嘟囔。
许玥如一笑,凑到她耳边说了三个字,谢眠眠瞬间从脸红到脖子。
“我不要!”谢眠眠红着脸要还给她。
许玥如哼笑:“那玩意儿你肯定不好意思买,所以我特意给你带回来了,你用完了跟我说,我又给你带。
要不要孩子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别稀里糊涂的就当妈了,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玥如风风火火地离开,谢眠眠低头看着正方形纸袋,忍不住揉了揉发烫的脸颊。
虽然许玥如是一番好意,可她和晏礼的关系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何谈避孕。
谢眠眠有些哭笑不得,把纸袋揣进裤兜里,继续洗衣服。
等把一切收拾完,两人又躺在椅子上看星星嗑瓜子。
生产队地里种了向日葵,瓜子是新鲜摘下来,还是生的,有较好的补血作用,相较于炒瓜子别有一番滋味。
磕完瓜子聊会儿天时间也差不多了,谢眠眠拍拍衣服起身。
“啪——”
晏礼疑惑朝地上投去视线,下意识把东西从一地瓜子壳中捡起来。
“你东西掉”
看清包装上面的字后,晏礼陡然止住声音。
谢眠眠真的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裤兜太浅,它竟然就自己掉出来了。
谢眠眠红着脸接过,磕磕巴巴地解释:“许玥如给我的,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别、别误会”
“嗯。”晏礼别开脸,“我去拿扫帚。”
他一走,谢眠眠飞快回屋关上门,随便打开一个抽屉,把纸袋往里一扔,又紧紧地把抽屉关上。
——
许玥如每天起来得很早,洗漱完再把中午的饭做好带上,才搭着牛车去城里上班。
到了供销社,她把饭盒放好,回到工作柜台,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许玥如都卖了好几样东西了,黄金芳才慢悠悠来到店里。
供销社经理是她的亲戚,所以黄金芳上次才有胆子说出开除许玥如的话,来迟也不怕。
一进门,黄金芳两个眼珠子就盯着许玥如,跟其他人打完招呼,又扭过头来看她。
许玥如一和黄金芳对上视线,她就冷哼一声,用鄙夷的神情上下扫视着她。
那种眼神像是打量一件瑕疵的商品,非常不礼貌,许玥如直接翻了个白眼。
幼稚。
黄金芳气得不行,在供销社干久了,从来都是别人看她的脸色,什么时候被别人甩过脸子?
她当场就要发作,却被另一个人按住,黄金芳愤怒扭头,对方给她使了个眼色,招手:“来我有事跟你说。”
黄金芳强压下怒火,没好气地问:“啥事?”
那人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我看见她带了盒饭,我这里有一撮盐,你给她放进去,齁不死她!”
黄金芳撇嘴:“便宜她了。”
许玥如是生产队推荐上来的,不可能随随便便让她下岗,除非犯了大错,也只能使些小动作恶心许玥如。
“我要半斤水果糖!”一个小孩踮着脚往柜台里望。
黄金芳把脸一黑:“要死啊声音喊那么大!”
小孩没吭声,他手里高高地举着钱,黄金芳瞥了眼,一把夺过,称了糖没好气往柜台上一扔。
小孩瘪嘴,提着糖走了。
黄金芳心不在焉地工作,时不时瞟一眼许玥如,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
冲人笑那么灿烂,浪货!
方才那售货员经过黄金芳身旁,把盐往她手里一塞,擦着她肩膀,两人的小动作没被任何人看见。
供销社有一个专门让员工放东西的储物柜,许玥如的饭盒就在那儿,黄金芳拍拍旁边售货员的肩膀:“我上厕所,你帮我看会儿。”
黄金芳看了眼忙碌的许玥如,对其他人露出一副“看我怎么收拾她的表情”,扭着腰到了储物柜,打开许玥如的饭盒,从裤兜掏出盐,快速倒进去。
“你在干什么!”
一声冷呵吓得黄金芳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盐全洒在地上。
黄金芳快速把饭盒盖上,放回储物柜,刚转过身,就看见许玥如过来了。
“你发颠啊!我干什么关你屁事!”黄金芳一脸凶相。
地上洒满了白色,许玥如蹲下,捻起一点分辨出是盐。
许玥如:“你们偷供销社的盐?”
黄金芳:“你神经病,谁偷盐了?”
许玥如眯起眼,发现储物柜门没有关严实,黄金芳心头一跳,故意挡在门口。
许玥如一把将她拽过来,手劲儿大的让黄金芳感觉像是男人。
打开柜门,饭盒胡乱盖着,边缘沾满了盐。
许玥如举着饭盒:“玩这种把戏,你到底四十岁还是四岁?”
黄金芳被逮了个现行,她也不慌,把脸一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怕许玥如嘴里再冒出什么,黄金芳先发制人,斥道:“我还没跟你算总账呢,昨天打碎了一个手电筒,今天又把盐弄撒,做个事毛手毛脚,那个售货员像你这样?
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你的乡下去。”
她挥挥手,像赶苍蝇那样对着许玥如,满脸嫌弃。
“你以为你是谁,供销社你家开的?”许玥如嗤笑。
黄金芳从没被人这么挑衅过,更何况是一个新来的丫头,顿时怒上心头,说什么也得把许玥如给弄走,谁让她不识好歹?
黄金芳把桌子一拍,震声道:“我告诉你,我亲戚是这儿的经理,你们全都得听我的,我说让你下岗你就得下!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许玥如抠紧手心,如果经理给黄金芳撑腰,弄些子虚乌有的事把她劝退,也不是不可能。
“同志,你好大的官威呀。”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许玥如回头,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背着手,慢悠悠地迈进供销社。
许玥如观察着老人,看他不像是来买东西的,一时没动,而站在她身后的黄金芳脸色瞬间惨白。
经理从库房出来,快步迎上去:“汪社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这次有什么指示?”
“爷爷,我想吃饼干!”
刚才买糖的小男孩蹬蹬蹬跑进来,拽着汪学敏手撒娇。
汪学敏笑了笑,摸着他脑袋,把目光从经理移到黄金芳身上。
“我方才听这位女同志说,这儿的营业员都得听她指挥,还说您是她的靠山”
听见这句话,经理头皮一紧,连忙摆手:“没有的事!”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头大喊:“金芳,你给我过来!”
黄金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想到铁饭碗即将不保,脸色煞白。
她辩解道:“我没有说这样的话,您一定是听错了。”
汪学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许玥如:“你们方才再争执什么?”
许玥如把饭盒一事如实告知,黄金芳赔笑:“社长,我们开玩笑呢。”
“是不是啊,玥丫?”黄金芳给许玥如使眼色,半恳求半威胁。
许玥如没搭理她,汪学敏指着地上的盐:“哪儿来的?”
“是艾朋朋给我的!”
艾朋朋心头一跳,顶着汪学敏审视的目光,小声说:“我、我从家里带的。”
如果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定然能发现自己声音抖得不像话。
汪学敏家里以前就是从商的,他从小在商行里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猜出里面有猫腻。
无非是用打湿的帕子盖在装盐的麻袋上,使盐变沉,散称出去不会掉秤,却比干燥的盐量少。
一整袋盐能卖多少钱上面都有记录,可盐变湿了,称出去的少了,自然就有的剩,负责的营业员就能把剩下的盐带走,交回的钱却是一分不少。
卖东西最常见的手段,利益唯一受损的就是老百姓。
汪学敏心里都清楚,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也没有太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他看着被随意浪费的盐,还有供销社里排队等候的顾客。
一张张被晒得黢黑的面孔,汪学敏想到他们在田地里通红的皮肤,以及来不及擦拭掉进泥里的汗水,心脏像挂了个秤砣,沉沉地往下坠。
他摇摇头,带着小男孩转身离开。
黄金芳盯着门口,直到汪学敏的身影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瞥了眼许玥如,语气得意:“看见了吗,社长才不管,你还想告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她挽着艾朋朋回到柜台营业,经理在原地没动,身上的冷汗依旧没有消失
第二天,许玥如放好饭盒,照常来到自己的经营区,拉开柜子给顾客拿烟,忽然发现了几个新面孔。
以往黄金芳站着的位置,换成了一个年轻男生。
许玥如心中疑惑,面对顾客,双手把东西递出,笑着道:“大爷,烟您拿好。”
“哎,谢谢你嘞小许。”
大爷语气和蔼,他年纪大了耳背,每次买烟都要看人脸色,自从许玥如来了,他再也不担心遭受对方甩来不耐烦的白眼。
等面前的人走光了,许玥如来到年轻男生面前,询问:“您是新来的售货员?”
男生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是老师,他们昨天给我调岗,让我来供销社上班。”
许玥如追问:“那黄金原来的售货员呢?”
“你没听说么?”男生疑惑,“他们私自克扣公家物资,还用封建官僚主义那一套在供销社里作威作福,所以全都被下岗了。”
许玥如眼皮一跳,突然发现经理早上也没来,正要追问,男生又自顾自地说:“经理职位也空缺出来了,他们昨天还在商量从供销社里提拔一个上去。”
许玥如有些懵,那边的顾客又在喊:“小许,我要买米嘞!”
“来了!”许玥如长吐一口气,迅速回到工作状态。
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许玥如终于有时间好好想一想了。
所以,经理、黄金芳还有艾朋朋都被开除了?
昨天那老大爷真的是供销社社长?
这动作也太快了。
许玥如摇摇头,打算回去把这事讲给谢眠眠听。
她走到通往大西村的路口,站那儿等牛车,老远就听见扬鞭的声音。
牛车渐渐近了,在她面前停下,一批人从板车上下来,许玥如在前头给完钱,准备上车,蓦地和萧元对上视线。
他怀里抱着厚厚的书,正欲往下跳,一看见许玥如便停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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