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北风行 第十九章 战江南,死漠北。

    老莫是实在人,也是勤快人,更是会过日子的人。

    自打为了给女儿阿茨补身子向何其南学会了钓鱼这门手艺之后,老莫又多了一样营生,每日卖完豆腐后,就会扛着鱼竿,提着鱼篓,到倒耳河边去垂钓。

    自然,和自己那个不钓鱼麟钓王侯的女婿不一样,他只为钓鱼。

    豆腐炖鱼不香吗,干嘛非得去学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明明都他娘の的饿得前胸贴后脊梁了,还偏偏装出一副隐世高人的样子来,直钩不算完,还得离水面三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装,那是钓鱼吗?在老莫这种实在人看来,还是饿得轻了,明明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仍装得那么清高,不是有病是什么?

    把很简单的一件事搞得那么麻烦,也只有那些读书人才会做出的事。

    在老莫这种实在人看来,那些读书人既想当婊の子,还想立牌坊,可谓无耻至极,真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了不成?

    臭不要脸的!

    老莫虽然不是很待见自己那个女婿,但对那个不是女儿亲生的外孙,那是打心眼里喜欢,不但长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还特别的聪明伶俐,不管教他什么,第一遍凑合,第二遍准保学得有模有样,到了第三遍上,没准都超过自己这个师傅了。

    你说,这样的孙子谁不爱?

    三月河水解冻,柳枝返青,老莫就从河边的老柳树上折下一根枝条,两只粗糙大手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咔吧”从中间折断,再用牙把柳条那层外皮啃个裉,一只柳笛就大功告成了。

    老莫教虎头吹了首《柳花谣》,没想到,那小子吹两遍竟吹得比他吹得还动听。

    时而高亢,时而嘹亮,时而低回婉转,时而如诉如泣,时而催人泪下,老莫听得不禁动容,和着柳笛声,不禁轻轻哼唱了起来:

    往西行,不复回。

    昨夜入梦,物是人非。

    老莫一天多了不卖,只卖三笸箩豆腐,不管够不够卖的,向来都是如此,买不到的,对不住,你第二天早点儿来,这个规矩自打一开始就是这样,如今,二十来年过去了,他的这个规矩一直都没变过,好多熟识的人劝他,别那么死心眼,辛苦点,多做几笸箩,谁还跟钱过不去呢,但老莫只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第二天,依旧仍是三笸箩。

    久而久之,人们也不再费唾沫去劝那个大傻子了。

    今日,三笸箩豆腐又是早早卖完了,收拾完摊子,挑着担子回家,吃罢午饭,去菜地里挖了几条蚯蚓,捉了几只蜒蚰,扛起鱼竿,提着鱼篓去钓鱼。

    前两天老莫在街上碰见阿茨卖女红,不由皱了皱眉。

    阿茨看出老爹的不开心,笑道:“爹,这两天我带囡囡回家,看看你和俺娘。”

    憋了半天,老莫道:“虎头那小兔崽子呢,好几天都没见着影了,忘了他姥爷了?再见了看我不打他个屁股开花。”

    阿茨噗嗤一笑,“得了吧,爹,我还不知道么,你哪舍得真打吖,哪次不是喊得山响,可下手的时候,啧啧,光打雷不下雨,你老消消气,虎头上山找他师父去了,前后走十来天了。”

    “哦。”老莫感到有些失落,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到了河边,老莫找了处柳荫坐下,开始钓鱼。

    钓鱼也是门技术活,不能瞎钓,老莫跟着何其南就学了很多钓鱼的诀窍,譬如,钓鲫鱼最好选有微风或下小雨的天去钓,这样的天去钓鲫鱼最容易上钩,再一个就是钓鱼的选点,俗称“钓点”也很重要,所谓三分钓技,七分位,要选水流平缓的活水,河边有青草的地方,这种地方,鲫鱼多,钓到的几率也大。

    另外,钓鱼还有很多秘诀:

    春钓滩,夏钓潭,秋钓荫,冬钓阳。

    方钓角,长钓腰,宽钓窄,窄钓宽,不宽不窄钓中央,夏钓进水口,冬钓向阳岸。

    老莫今天的运气不错,没多大会工夫,就连着钓上来两尾草鱼,可惜,都不大,他又重新挂上了鱼饵,将鱼线远远地抛了出去,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就是这个道理。

    无意间一抬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走来。

    正所谓“冤家路窄”,越不想见谁,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来人正是自己那个宝贝女婿张元祝是也,老莫不禁皱了皱眉,将视线重新收回到浮漂上,对他视而不见。

    当初,张家来提亲的时候,老莫打心眼里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无奈,闺女大了不中留,老莫万万没想到,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傻闺女偏偏看上了那个吊儿郎当的书呆子,你让他这个当爹的咋办?

    阿茨这闺女从小就懂事,咋越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越这么糊涂呢?

    张元祝走近一看,柳荫下钓鱼的同行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岳丈老泰山,虽然老莫从不训斥他,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但不知为何,每次见他都很心虚。

    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傻女婿也怕见老丈人。

    张元祝左手扶着肩上的鱼竿还有一部古籍,右手提着鱼篓,像个做了坏事被抓了个人赃俱获的三岁孩子般,磨磨蹭蹭走到老莫跟前。

    低头轻声道:“爹。”

    老莫头不抬,眼不睁地哼了一声,“恩。”

    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钓鱼。

    张元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呆呆愣愣地低头站在那里,简直是尴尬他爹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老莫看他那样,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好歹是两孩子的爹了,千不看万不看,看在孩子们的面上,老莫终归是于心不忍。

    闷声道:“坐。”

    张元祝这才如蒙大赦,如梦初醒般道了句,“谢岳父大人赐座。”


    老莫一听这话,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刚想把鱼竿撅折了走人,关键是丢不起这张老脸,忽然看见浮漂猛地一沉,这时,他再也顾不得生闲气了,开始赶紧收线,但没想到,鱼线绷得很紧,那边传来的拉拽力也很大,老莫的眉头不由舒展开了,他知道,这回一准是钓到大鱼了。

    他从地上忽地起身,不再收线,而是将鱼竿扬起。

    翠竹做的鱼竿弯成了一个大弧,鱼线绷得愈发紧了,老莫怕鱼线收得太紧,鱼的力气又太大,万一鱼再脱钩跑了,那可让人太心疼了,于是,如放风筝般将手里的鱼线一松一紧,开始遛鱼,他明白钓鱼如治国,一张一弛,乃文武之道。

    约摸折腾了半柱香的工夫,老莫感到鱼线那边的拉力不再那么大了,估计这会鱼也累了。

    于是,开始慢慢收线,等鱼拉到了河边,张元祝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是一条三尺来长金光闪闪的罗汉鱼,这尾罗汉鱼要是拿到古槐街上去卖,起码得二两银子,如果旁边再有个抬价的,那可就说不准喽,三两五两估计都打不住,老丈人这是要发啊!

    老莫很稳,不跟自己女婿似的那般没出息。

    冷静抓起身边的鱼篓,眼疾手快,将鱼篓口迎头对准了罗汉鱼,一扣、一拉、顺势一提,在半空抡了一个大圆,河水从鱼篓甩出,形成一团水雾,干脆利落地将鱼收入篓中。

    老莫这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又一次震得张元祝瞠目结舌,原来自己这老丈人不简单啊,看不出那么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身手竟如此了得,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老莫见钓到了大鱼,便收拾东西起身回家。

    走出三五步,老莫忽然停住脚步道:“今晚你和阿茨带着囡囡一起来家吧。”

    张元祝抬头看了看西山,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片刻,忙道:“恩,那我也不钓了,去古槐街转转,一会就过去。”

    老莫疑惑道:“去那干嘛?”

    “哦,买些果子、烧鹅什么的,总不能空手吧。”

    “还是留些钱过日子吧,用不着。”

    “那我买坛酒孝敬你老。”

    老莫不置可否,提着鱼篓回家了。

    深秋的天黑得有些早,酉时不到天就擦黑了,张元祝一家人也早早到了老莫家,阿茨和她娘一起忙活晚饭,囡囡在院子里逗狗玩,老莫与张元祝像两尊泥塑般一左一右坐在堂屋木凳上,一言不发。

    囡囡长得跟阿茨小时候很像,老莫看她的眼神很是慈祥。

    张元祝坐在凳子上有些局促,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有些透不过气来,于是,起身踱步到院子里,假装看女儿逗弄小狗。

    虽然老莫怕花钱,不让他买东西,但他还是买了一坛酒,一只烧鹅,两样果子,读书人嘛,最讲究的便是礼数。

    阿茨招呼院子里的爷俩,“吃饭了。”

    张元祝领着囡囡进屋洗手吃饭,一看饭桌上的菜肴,不由大吃一惊,老莫下午钓的那条罗汉鱼竟然给炖了,这还是那个会过日子的老丈人么?

    张元祝忐忑道:“爹,这鱼干嘛炖了吖,拿到古槐街上最起码能换好几两银子呢,都是自家人,吃点啥还不行,这也太奢侈了。”

    老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钓鱼这手艺是跟人家何其南学的,咱是卖豆腐的,不是卖鱼的,不能砸人家的饭碗不是,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咱得守规矩,你是读书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话不用我教你吧。”

    张元祝臊得满脸通红,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丈人,竟讲出这么一番道理来,着实让自己这个号称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无地自容,他对自己这个老丈人不由刮目相看。

    “爹,我错了,受教了。”

    老莫当着孩子面也没继续说什么,淡淡道:“坐下吧,吃饭。”

    阿茨知道她爹的脾气,打圆场道:“还是爹厉害,居然钓了这么大一条鱼,大家都跟着沾光,有口福了,爹,今天这么高兴的事,喝杯酒吧。”

    说着,给老莫和张元祝各自倒了一碗。

    这时,囡囡撒娇道:“我也要喝,娘,给我也倒一碗嘛。”

    阿茨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吃饭。”

    囡囡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低着头,在桌上左手巴拉右手,右手巴拉左手,委屈巴巴的。

    老莫瞪了女儿一眼,“小孩子嘛,喝点酒怕啥,来,姥爷给囡囡倒。”

    阿茨无奈叹息,“哎!你就惯着吧,到时候长大了找不到婆家看她咋办。”

    老莫豪迈道:“嘁!那是他们瞎了眼,咱囡囡这么好的闺女,他们打着灯笼找去吧!”

    他们今晚喝的是兴安镇当地产的“倒耳烧”,是用粳米、黍子酿造的,原料一般,不过,酿造工艺却是非常讲究,取倒耳河之水,经五配三封,七蒸九润一点头,这酒才得以出炉,可谓费工费时,一坛新酒就得六钱银子,若是用大缸窖藏上三年五年的,其价至少得翻番,可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喝得起的。

    酒劲凌烈,入喉犹一道火线,爽利如刀,后劲十足。

    两碗酒下肚之后,张元祝感到有些上头了,晕晕乎乎的,但这感觉让自己很放松,也很惬意。

    他端起酒碗道:“爹,我敬你,实话说,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今天我真的佩服。”

    老莫多少也沾酒了,但喝得没张元祝那么高,罕见地给了他个笑脸。

    张元祝有些激动,自打和阿茨成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爹,真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阿茨,其实,你姑爷我不是没本事,是不稀得和他们同流合污罢了,咱这是在自己家里,也没外人,今日我跟你交个实底,不瞒你说,前些日子太子都派人请我去洛京,三番五次墨迹好几次,不过,我没答应。”

    月凉如水,老莫望向天边那轮残月,不禁又轻唱起那首《柳花谣》。

    战江南,死漠北。

    柳花满天,一任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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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战江南,死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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