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董月荷已经把袁媛当成了一个可以平起平坐商讨事情的自己人。
袁媛说:“我曾经仔细阅读过他们的文件,他们是按顺序录取的。如果第一名的成绩作废,那么就依次往下补录。他们只找了你谈话,也就是只需要挤下一个,所以不敢碰有背景的第二、第三名监察队那么快可以到场,那肯定是当场就知道成绩的人。那很容易排除出来了,是第四名考生的人在作妖。”
她娓娓道来,越说,越暗自心惊。
回到了八十年代,司法还不健全,小县城里的人,竟猖狂如斯!!
话说完,袁媛也停下,心情沉重。
董月荷说:“是啊。他们一进门,一跟我说话,我就知道了。呵呵,吃相这么难看。我之前本来觉得听天由命的,这会儿,反而偏要争一争了!”
袁媛说:“刚才你说得就很好。他们上面,还有更大的铁拳。针不戳到他们的肉,他们那是不会感同身受的!”
“成绩将会在一周之后公示。公示结束,就是体检和录用。”董月荷垂下眼皮,说,“别人顺理成章的事情,到了我这儿,倒是关关难过关关要过了啊”
“没关系的,老师,你有我。”
袁媛握住了董月荷的手,倒是叫董月荷抬起了眼皮,眼底下全是诧异。
袁媛说:“老师,你不说,我也能够感受得到,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呢。不过我想说”
她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还是江胄的对象。——这次,换我来报答你了。”
董月荷摇了摇头:“不。老师不用你报答或者说,你好好的生活,就是对老师最好的报答了。没关系,老师有预感,这一关,我们过得了!”
董月荷的话,还真灵验了。
一个星期之后,袁媛特意到教育局门口的公告栏,看公示情况。人才到呢,迎面跑过来一大一小两个胖乎乎的身影,竟是那胖太太?胖太太认出了袁媛,一把抓住她手,兴冲冲道:“恭喜恭喜!同喜同喜!”
袁媛:“?”
啊这,什么情况?
可是胖太太笑眯眯地,什么也不说,拉着她女儿走了。难为那么胖的身子还能跑那么快,浑身肥肉一颤一颤的。
很快袁媛就知道了原因。
董月荷的名字,高高地位列第一。
反而原本排第四的那位,如今名字被抹掉了。
“第五名顶上来成了第四,第三名主动放弃了名额,所以根据递补原则,第五名获得体检资格。”袁媛太过震惊,忍不住念出了声,“啊这。体检通过了,政审通过了,就可以正式录用了哦。这个第三名怎么回事?”
同样地候在门口看公示表的人搭腔:“第三名那个去了县府,搞行政了,所以放弃了这边。”
袁媛直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公务员肯定比事业编好。”
那人却一脑门问号:“什么公务员?”
袁媛才想起这年头还没有公务员事业编之类的名词,一顿撸舌头噗噜噗噜,示意自己嘴瓢。笑着说:“我意思是说,搞行政当官,肯定比做老师当孩子王要好。有前途。”
那人说:“人各有志咯。”
旁边围拢了好几个人,都在看公示名单,有人看完之后,就回办公室里打电话去了。又有人问:“这个第一名的是谁家的孩子啊?看着眼生得很?”
“这个分数,遥遥领先。”
“不是谁家的孩子,听说是个代课老师,年纪还很大,四十了!”
这消息在狭小空间里炸开了锅,大家都纷纷传说着,这一次中心小学招考新老师,有一个四十岁的大婶考上了。而且之前还只是个代课老师!
纷纷攘攘的,什么传说都有,袁媛趁机退到了人圈外面。她转身走的时候,还听到有人打听:“怎么没见张嘉欣?那孩子不是也报考了吗?她妈妈之前志在必得的哦”
“别问了。嘉欣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张太太沉不住气,动了关系。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这次踢到了铁板。监察队的几个人都吃了挂落,被察看了。顺藤摸瓜地摸到了张家!”
“哇——我就说,怎么这几天没见她人呢?”
“就算见到了她人,也别触霉头了!”
袁媛一脸无辜地背着手,离开了,她年轻脸嫩,跟应考生年纪仿佛,没有引起任何人主意。
到了路口拐个弯,一辆五菱之光停在路边,袁媛打开副驾驶座上了车,司机是江白雁,把烟圈吐向窗外,说:“怎么去那么久?”
袁媛说:“人多。就耽误了时间。”
把烟屁股往车窗外一扔,江白雁说:“走吧!我都等不及去华侨大厦见世面了!”
原来今天正好也是第一批金花席交货的日子,就在几个礼拜之前,华侨集团方面聘请的工艺师傅到了江家村,就住进了玉洁堂里,教三姑六婆编织时新花样的金花席。经过了几个礼拜的辛勤劳作,第一批货赶出来了,送去华侨大厦交货。
与此同时,黄莺娱乐公司第一批人,也来了,就在村尾搭建起了摄影棚,拖来了几个大卡车的设备,成天施工,说要打造一条新的村子用来拍摄。等拍摄完毕之后,这条新村就留给江家村使用。
江家村如今红红火火的,一派兴旺气象。
没有了江裴伟一家人从中作梗,袁媛在这里的地位,逐日飞升。
开了一会儿车,江白雁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他发乌的嘴唇,袁媛说:“白雁叔,你最近觉得身体怎么样?”
江白雁说:“能吃能睡,好得不得了!”
“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身体啊?我刚才听着你一路咳嗽。”
江白雁多少有点讳疾忌医,黑了脸,不高兴地说:“袁媛,你这是咒你叔?”
袁媛当然也知道农村人忌讳这个,硬着头皮说:“不是咒你,这不是为你好嘛。现在看病可不便宜,如果有点儿什么小毛病,拖成了大毛病,那不是更糟?就跟手里刺个木刺儿似的,当时不挑了,非得沤了脓水,去砍手指嘛?”
江白雁不吱声了。
袁媛也不说话,靠在车椅背上,闭目养神。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算够意思了。
上辈子,江白雁就是心梗死,早早走了的。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看到华侨大厦那门前大院喷水池了,江白雁忽然瓮声瓮气道:“去医院体检,要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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