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我爷爷,故事就多了去了。
我爷爷叫吴三清,其实现在的蛇盘村姓吴的一族都是跟随爷爷迁到这里的,宗族意识特别强烈。而且现在的蛇盘村几乎都是姓吴的,零星的几家外姓也都和吴家连着亲。
几十户人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尤其是在宗族意识强烈的吴家,想要管理好并不容易,但是任何事情在我爷爷手里都能解决掉,整个村子当家的虽然是我二爷爷,但是背后多半还是我爷爷拿的主意。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敢把钱汇给我大伯,并不担心他私吞的原因。我爷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心里明镜似的。
而且,我小时候模糊的听我奶奶说过,我爷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导致后来吴家我爷爷这一支前迁徙到蛇盘村,那时候我还小,有些事情不懂,现在想起来奶奶那时候提起这事儿时,那种表情里除了无奈还有一股恐慌。
难道说的我爷爷作孽的事情,跟这件事情有关?
我揣测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
是什么原因让他带人迁徙到蛇盘村呢?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家族争斗之类的?还是别的什么?什么原因会导致一个人背井离乡,带着自己的亲人长途跋涉,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想了半天就觉得脑子里一团糟,我拿出烟递给我爸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闷着抽了一口,就问我爸知道不知道我爷年轻的时候为什么要迁到蛇盘村,我爷说他得的不是病,是作孽该受罪,和这个是不是有关系?
我爸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之后,默默抽了口烟,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分明是知道什么的。不过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会继续问,就专心开车。路上耽误了一两个小时,等到县城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们俩到病房的时候,我妈正在喂我爷吃稀饭,我进去一看两眼泪就下来了。我爷以前身体不错,没事儿还经常去林场和山上打个野物什么的,好体格都是他那一双脚板子在林子里走出来的,但是现在他瘦的像是一夜之间被风干了似的皮包骨头,眼睛眯着眼角还有浑浊的分泌物,我妈喂他递勺子过去的时候,他连眼睛都睁不开,颤颤巍巍的把嘴张开一条缝。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样子我心里难受的不行,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了。
我妈看到我和我爸进来,想起来说话,我摆了摆手,擦了把眼泪过去把我妈手里的碗接过来,示意我妈我来喂。
我妈擦了把眼泪,哽咽了一下就退到一边和我爸站一起了。这时候护士正好过来,估计要商量病情,我爸跟我妈就跟着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我和躺在床上的爷爷。
从小到大我跟我爷特别亲,看到他这样子我说不出的难受,可是也不敢叫他,就拿勺子捞稀饭吹凉了往他嘴边送,可这一松,他没张嘴,软塌塌的眼皮颤了几下,竟然睁眼了。
我赶紧收回手,背过头把眼泪擦干净,回头冲他挤个笑,“爷,你咋醒了,还吃不?”
爷爷摇了摇头,竟然胳膊撑着床坐起来了,我怕他累着,赶紧上手扶着他,又把枕头垫的高高的。等他坐舒服了,我才坐回去。
“咳……吴……吴天,孙子,你咋回来了。”虽然我极其不愿意用油尽灯枯这个词来形容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的确是……
我咳嗽了一声,就说公司老板放我假,我正好想回来看看,心里惦记他。
爷爷没说话,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回去吧,叫他们把我拉回去,我没病,这医院也看不好我的病。”
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总感觉爷爷似乎有点知天命的意思了。他那双本身浑浊的眼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亮的,表情却是那种即将要解脱的感觉,语气十分平淡。
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重病的老人脸上,除非他知道自己必死,而且对死亡已经释怀。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个念头,但是我知道如果爷爷真的对死亡已经释然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我往前凑了凑,说:“爷,孙子现在上班了,有钱,你别怕花钱,有病咱就治。”
爷爷摇了摇头,就一直说叫送他回去,医院看不好他的病。
我执意不肯,到最后估计爷爷也无奈了,让我把他的烟袋锅子给他。我爷抽不习惯烟卷,常年随身带着一根烟袋锅子,到医院也例外。我把烟袋锅子装了烟丝,点了递给爷爷。
他接过来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就说:“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好奇着呢,你好奇我为啥说这个病他们看不好,好奇我为啥不惜命是不是?”
我没做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爷爷也没继续问,眼神突然毫无聚焦,好像是在想一件很长远的事情。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整个病房都陷入一片沉默中。
大概过了一根烟的功夫,爷爷像是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在床沿上敲了敲烟袋锅子,然后看向我说:“孩子,叫爷爷看看你的胸口。”
爷爷发出的声音像是破风箱,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脑子一个激灵,难道爷爷知道我胸口那个青色手掌印?
想到这里,我看了爷爷一眼,他微微阖眼,灰白的眉头皱着。
我没再说什么,而是脱掉上衣,把胸口的那片发青的掌印袒露出来。煞白的病房灯光下,胸口的那片青色的掌印显得更加诡异,而且我还发现掌心的那种纹路比之前的时候更清晰了一些,而且颜色也又深了一些。
按照常理推算的话,这颜色加深,是不是就证明越来越严重?
我不知道,不过当爷爷看到我胸口的掌印时,显然愣了一下,旋即我看到他闭上眼睛,像是极其痛苦。
我感觉看也看了,就把衣服穿上,等着爷爷说话。
我心里清楚的很,抛开这个掌印会不会对我的生命构成威胁不说,单说这个掌印的存在就值得人寻思,之前我一直认为和王倩倩那次的事情有关,但是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很可能爷爷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所以只能一句话也不说。
没一会儿,爷爷睁开眼睛,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要下床,我扶着他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窗前,他终于开口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说的。
“冤孽,造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孩子。”爷爷老泪纵横,死死的抓住我的手不放。我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让他别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什么对起我,对不起我的。
爷爷擦了擦浑浊的眼睛,对我说了一件事。
说我刚出生的时候魂不稳,那时候在农村有一个说法,刚出生的孩子都要抱到院子里去照着太阳看影子,如果投射出来的影子淡的话,那就证明这个孩子阳气重,将来会有出息。如果投射出来的影子重的话,证明这个孩子阴气重,是要请人来消阴的。
当然这个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无从考究,反正我是不信。但是当时老人都信这一套,于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就被接生的婆子抱到院子里去照太阳,对于吴家来说得后嗣是十分喜庆的事情,所以基本上当时我爷爷这一脉的老人都在院子里。
七七八八的人不少,都在院子里等着照魂。
结果等接生的婆子抱着我到太阳底下一照,所有人都愣了,或者说是吓住了。
我没影子。
据爷爷说,当天的太阳光很毒,但是愣是没照出影子来。当时接生婆子和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你想啊,什么东西没有影子?那些孤魂野鬼才没有影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咋可能没有影子?
当时我爷爷一句话也没说,愁眉不展的吧嗒吧嗒的抽烟袋,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当时接生婆子多嘴说了一句,这孩子生来没魂,怕是不好啊,还是找人看看。
就因为这一句话,我二爷和三爷就认定了我不正常,当即就说要把我处理了,送人也行还是深山老林一扔,豺狼虎豹拉走也行。我爷爷自然不同意,就让人先散了,这事儿暂时搁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结果我生下来没魂这个事儿,转眼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乡下人迷信,说什么的都有,但是不敢当着我爷爷的面说,私下里没少说不好听的。我爷爷自当没听见,可心里也别扭,最后思量再三,就去找了胡老瞎子。
胡老瞎子当时并不在蛇盘村,他是我们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据说生我那会儿,他正在深山老林里。我爷去的时候,没找到。结果当天晚上,胡老瞎子自己找上门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就是我脖子里挂的那块桃木牌,雷击木。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5912s 3.659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