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单日的夜晚,慕容霜如约而至。有时,我将作好的画作给他看,他手执朱笔,凝神为我斧正。
有时,我手抚七弦琴,弹得最多的还是嵇康谱写的《广陵散》,慕容霜的脸上带着浅笑。
低沉的嗓音柔柔的:“苍云山时,你便最爱这首曲子。本座真没想到,一位娇柔的世家小姐,竟喜欢这样气势磅礴、杀伐决断的曲子,也不愧是忠烈之后。”我对他调皮地吐吐舌头。
我们酌酒对坐,他金色瞳仁的双眸静静地注视我,听我叽里呱啦,不管是家塾里师傅教授的内容,还是闺阁小姐们之间的来往,杂七杂八琐碎的事,都带着浅浅的微笑静静听着,偶尔回应我两句。
在外,我是温柔娴雅、知书达理的魏国公府小姐。而在与慕容霜相聚时,那最真实的跳脱、爽直的一面,总是不自觉地体现出来。
慕容霜见到我时的笑意越来越多,眼中有一些热切的味道交织。在他的陪伴之下,我每一天都愉悦无比
就连同先前最讨厌和娘亲去勋贵们家赴宴、应酬之类的事,以及和世家小姐之间无聊的交往与客套,也不那么抗拒了。
有些虚情假意让人难受的场面,我也不再如坐针毡,而是饶有兴致地默默观察着,然后盼着单数的日子,又能当个有趣的“新闻”对慕容霜讲。
又是一年的端阳将至,而我即将及笄。
魏国公府很早便开始筹办我的及笄礼,由于女子十五岁及笄,便是成人之礼,所需用物品类繁多,家里的家丁、嬷嬷们已忙了许久。
爹娘也忙着拟定观礼名单与宾客名单,我向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当娘亲询问我,交好的世家小姐,我想请哪些人?
我懒唧唧地说:“但凭娘亲做主。”
娘亲轻轻点了点我的脑袋:“阖家都忙得热火朝天,你倒好,当日的主角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扑到她的怀里撒欢,她扑哧笑出声,柔和地抚摸我的脸,语气充满宠溺:“也不知道我的小星儿,以后会嫁的什么样的人家儿,门第倒不很重要,若是知冷知热真正心疼你的人,那般才好。”
五月初五清晨,我按礼着一袭浅藕荷色的襦裙。
在星乔院端坐恭等娘亲,她为我亲手去下发笄,簪上一枚赤金镶着碧玉的发簪,华丽非凡,完成了“加礼”的程序。
此时,在侍女的辅佐下,我便脱下襦裙。
换上桃红色、绣边是金线罗织的大袖长裾礼服,深施脂粉,容光焕发。娘亲双手轻放在我的肩上,望着镜中端庄秀丽的我。
娘亲双眼里闪着泪光:“星儿,今日是你及笄之日,娘亲惟愿我们的掌上明珠,余生幸福安稳。”
我的右手抚上娘亲的手:“孩儿定不负爹娘的教诲,孝顺父母,谨遵闺训。”
接着,我依序来到家庙,上香先是跪拜祖先,二拜爹娘,三拜现场耆老。
谦谦有礼、落落大方的魏国公小姐引得观礼耆老们称赞不已。此时,我对着爹娘跪下,桃桃奉上两只锦盒,是我提早为爹娘准备好的礼物。
送给爹爹的是几方极好的徽墨,散发着清幽的香气,老语道,黄金易得、徽墨难得。
这几方墨,是我带着自己一对非常名贵的翠玉镯,去求贵女圈有名的阮霞郡主,而后她在太子太傅那里为我寻来的几块。
送娘亲的,则是我亲手缝制的一条抹额,以华丽的苏绣做底料,我绣制了几朵艳丽的牡丹,中间镶着通透的红宝石。
及笄礼,女儿为父母准备礼物的极少,并且还是我花费很多心思筹备的礼物。
爹爹骄傲地将徽墨给家族耆老阅看,欣慰的笑容不断,娘亲亦当场落泪;在场众人无不感怀唏嘘。
礼成之后,便是丝竹弦乐鸣奏,持续一整天的宴会,直到夜里,我才疲惫不堪地回到星乔院。
刚褪下沉重的佩饰、洗净脸上的铅华,慕容霜从门外翩然而至。
他一袭白衣,白玉玉冠竖起的美丽发丝,映衬得他妖冶又英俊的容颜,真是绝世又潋滟。
如不知道他是狐仙,我也会纳闷。哪里会有这样俊美的贵公子?
慕容霜清浅笑着,轻声道:“累坏了吧?”
我赶紧点头:“唉,这种场合可无聊了,还好终于结束了,我都怕今天看不到你了。”
“今日是你生辰,也是及笄,本座怎会不来。”他温和道,递给我一个秀美的锦盒:“这是及笄礼。”
打开,只见一只剔透的白玉镶金手镯赫然其中,晶莹如羊脂,两端镶嵌赤金虎头,见过不少名贵的翡翠珠宝,我还是深深感觉到了这只手镯为凡间少有,价值连城。
我关上锦盒,诚恳地对慕容霜道:“你我乃是知己,实在不必赠我如此厚礼。”
他微笑着,语气却十分坚定:“既是知己,你便不可推辞。”
我低头思虑,片刻起身对他行了一礼,莞尔:“星儿抱愧收下,谢君厚爱。”又是一夜欢畅的叙话,快四更时慕容霜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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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爹娘外出,我一整天待在院内,习上十余张劲酉的颜体,不知不觉天已擦黑。
今日是单日之夜,我一如往日将桃桃支去歇息,刚摆上提前准备好的酒菜与点心,慕容霜比往日来得早了些。
我笑嘻嘻地站起,他却面沉如水。
我莫名其妙,逗弄他说话,他沉吟许久才低沉道:“这么早就想出嫁了么?是不乐意本座的相伴了。”
我更是懵到不行,软声道:“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谁说我要嫁人了?”
他定定注视我,确定我的表情确实是不知情,面色稍和缓些了:“你的及笄礼后,上你家提亲的勋贵世家不少,你的父母暗中亦在揣摩和相较,大有为你议亲之势……”
什么!?
我惊愕站起,那怎么行,现在这样儿自由自在的多好,我真心不愿短期内嫁人!
多亏慕容霜给我的“情报”,入寝后,我也急得睡意全无,翌日一早便来到娘亲居住的正院,要向爹娘请安。
适逢爹娘刚起,看我火急火燎的模样,十分不解。
“星儿,是有事情相告吗?”爹爹问。
我刷刷跪下,将头磕在地面:“爹爹,娘亲,女儿委实不愿那样早嫁人,还请暂且不要为我议亲。”
他们面面相觑,娘亲嘀咕地问爹爹:“国公爷太莽撞了,怎么就告诉星儿了。”
爹爹一副被冤枉的模样,辩解道:“我还正想问夫人呢,我岂是那啰嗦多言之人。”
他俩摸不准由头,对望几回合,娘亲开口了:“星儿,并非正式的议亲,只是爹爹与我随意议论了几次一些提亲人家的孩子而已,这事只有我和你爹爹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如此,我起身,打了个哈哈,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没有便好,没有便好。女儿真心想再多在家一些时日,好承欢膝下。星儿告退了!”
怕露馅儿,我带上桃桃立即开溜,身后还传来娘亲的笑骂:“这孩子,缺心眼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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