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心中感动,低眉轻轻“嗯”了一声。
那五鬼或坐或躺,歇了半刻,但听林中寂静,便是躺着也不敢闭眼,直勾勾地盯着上方。
梅剑之看几人模样,战战兢兢,显是被什么物事吓到,又从慕容离口中询问不出,极是好奇。于是站起身,朝着五鬼的谢龙走去,说道:“谢二哥,这林子里究竟有什么,几位大哥会如此害怕?”
谢龙左顾右盼,手指往唇边靠近,示意梅剑之小声说话,方要开口,郭有道一阵急咳,半昏半醒,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五鬼见状,忙将他扶起,那鲁丑探了探郭有道鼻息,长舒口气,说道:“还有气息.....”
全潭拜入伏牛派最早,在五人中内力最深,见小师弟晕死过去,撑起身子,双掌朝他背心落下,绵延内力不断输入,过得两炷香有余,那郭有道才渐渐恢复血色,幽幽醒来。
一番慌乱后,五鬼表情沮丧,竟是谁也提不起精神,闷声不吭。
梅剑之观那郭有道频频咳嗽,偶尔咳血,心中狐疑:“瞧他症状,似是阴虚肺热,此病倒也算不得不治之症,只需开些滋阴润肺,宁络止血的草药,养上一段时日即可。可这四鬼却说瞧便郎中,均不得医治,这又是怎生回事?”他少时长在镖局,镖头众多,偶有疲累染上风寒疾病者,皆记在心上。
有一年,梅剑之长到十三岁余,长长带他玩耍,走镖的胡镖头不知怎地,身子一日虚过一日,咳喘不止,面盗虚汗,不过数日,消瘦了一大截。梅剑之心中难过,日日陪着胡镖头,只盼他能快快好起,再带着自己游山玩水,讲他经历过的走镖趣事。
半月揭过,胡镖头已是油尽灯枯,再起不得床。梅剑之心情沮丧,不知如何面对,便出了门,在街上游荡,试图缓解亲人即将离别的悲痛心情。
街道人群攒动,叫卖不断,梅剑之无心流连,信步游走,不知不觉撞上对面一人。只听那人“啊唷”一声,退了三退,看梅剑之毫无反应,脚一歪,跌滚在地上。
梅剑之这才察觉自己撞了人,忙要将他扶起。只见那人蓬头垢面,手上端着的破碗也摔至一边,口中叫声不停,竟是不愿起来。梅剑之伸手去抬他双臂,只觉此人身如千斤坠,无论如何也扶不起来,不禁连连称奇,转念又想,定是自己年纪尚浅,力气不如这成年男子,才扶他不起。
“大道儿宽敞,马车都能并驾三匹,你这小儿没长眼么,就往我身上撞?哎呦,哎呦啊....”那乞丐躺在地上嚷道。
梅剑之自觉理亏,欠声说道:“是我一时分了心,撞上了你,对不住了。”说着又要去抬他起来。
那乞丐纹丝不动,低喝一声,又将梅剑之弹飞,梅剑之站不稳,一个踉跄,也跌倒在地上。这一下四周百姓来了兴致,团团围上,纷声不断,有笑有骂。
“你恼我将你撞倒,现下我也摔了,总算能扯平了吧?”梅剑之浑不气恼,对着对面乞丐道。
“扯平?”那乞丐学了一句,嗔怪道:“你年纪比我轻,一身腱子比我壮实,便是摸爬滚打,养上两日便也好了。而我老胳膊老腿,经你一撞,浑身伤痛,没有三五个月,怕是难以恢复。”
梅剑之这才知他有意敲诈,暗暗一叹,心中虽然不满,却也懒得与他争辩,当即摸出怀中钱袋,抽开袋子往里头瞧了瞧,想了一想,索性将整个袋子塞到那乞丐手中,说道:“那你拿着这些银子去买点药吧。”
那乞丐手上一掂,蓦地一喜,从地上蹦了起来,见眼前华服公子哥要走,又喊住他,说道:“我衣服也被你擦破了,你需得赔我。”
围观之人瞧他衣衫褴褛,又脏又臭,污渍斑斑,到处补丁,听他竟连破衣裳也利用起来,不禁哄然大笑,对他指指点点。那乞丐毫不在意,伸出手便向梅剑之讨要。
梅剑之全部银两已经给了他,这时再也摸不出一粒铜板,只得脱下身上短衫、长裤,说道:“银子我是没有了,只有这一套衣裳,是我娘才做的。唔......”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乞丐身材,又道:“可能短了点,勉强也穿得.....”
那乞丐接过衣衫,表情奇怪,对着梅剑之看了几眼,再没发话,背着身子走了。
到得次日,忽闻门口一阵“咚咚咚”敲门,家丁开了门,却见一个乞丐吊儿郎当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不合时宜的缎面短衫,裤脚吊起,极是滑稽。家丁待要撵他离去,那乞丐手上一扬,挥开家丁,大喇喇进了镖局院子。
“梅小公子,出来!”但听一声大喝,声若洪钟,引得整间镖局里里外外听了个清楚。
梅万公当先迎出,见眼前乞丐硬朗,额面太阳穴凸起,便知是个厉害人物,当下不敢怠慢。梅剑之听他呼唤,一瞧,竟是前日里敲诈他的乞丐,心中警觉,该不是又来索要财物的吧。
却听那乞丐道:“听闻常山镖局内,有人病弱膏肓,老乞儿我别的本事没有,替人瞧病倒是可以试试!”诸人见他邋遢模样,实在难以信任,梅剑之却格外高兴,拉着他就往内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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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乞丐对着榻上胡师傅扫了眼,也不诊脉,要了笔墨,潦草地写了个方子,要梅剑之寻人去抓。梅剑之粗粗看了几眼,只见纸上龙飞凤舞,大字写得歪七扭八,只瞧出百合、麦冬、玄参、生地、熟地、当归、干草、白芍几味寻常草药,剩下的,却是认不出来。暗忖此方不知真假,总归比卧床等死的好,便找了家丁去抓药。
梅万公问那乞丐道:“阁下可瞧得出胡镖头患得什么病症?我请遍城中郎中,也未能诊断得出。”
那乞丐饮了口热茶,回道:“不过是寻常阴虚肺热,喝上几月滋阴润肺,宁络止血的汤药即可。”
众人挤满不大的屋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敢相信已是药石无灵的胡镖头竟是这般病症。
那乞丐又道:“这位镖头可是受过伤,以致肺络受损?”
这时人群中两个年轻镖师道:“不错,前阵子我们同胡大哥押镖到苗疆,遇上了几个绿林贼人,胡大哥吃了一掌,回来之后就这般模样了。”
那乞丐点点头,说道:“伤在脏腑,你们按着寻常止咳的方子,自然无用。”说完又灌了口浓茶,将桌上点心一应塞进怀中,便要离开。
梅万公看他身姿谈吐,诊脉断号,无一不透露着大家风范,只觉此人深不可测,不当是寻常乞丐,便要留他用饭。
那乞丐摆摆手,拒绝道:“老乞儿我风餐露宿惯了,受不得锦衣玉食,我只看着梅小公子心善,才过来瞧上一瞧,没别的事儿,莫要再来寻乞儿我了!”
胡镖头吃了那乞丐开的方子,数月过后,当真好了起来。梅剑之感激,又去街上寻那乞丐,却是无论如何也寻将不到。
这番回忆过罢,梅剑之更觉郭有道病状与胡镖头相似,于是问道:“几位大哥,郭兄弟可曾受过什么伤么?”
几人面面相觑,叹气不语。半晌,谢龙才道:“小兄弟慧眼,我们小师弟确实是受过伤.....”
梅剑之又问:“可是肺腑遭了重创?”
那四人同时一怔,谢龙道:“确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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