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里的阿杰也爬了出来,它探出一个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
雪格看见之后,颇为好奇:“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养老鼠,不过长得还挺好看的。”
阿杰嗅了几下,突然开始呲牙,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爱好爱好。”
附和了一句之后,我让阿杰缩回去。
那面墙年久失修,当年砌墙的人似乎遭遇了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墙砌的并不牢固,像是赶着逃跑一样。
马帮众人找来工具,七手八脚没几下就把墙卸开。
东跨院里面也是一样的萧条,地上碎石嶙峋,几尺高的荒草随风摇曳,窗棂破损,夜风灌入,呜呜呜的鬼哭一样。
我和秦子婴站在门口,恰好被这股从堂里拐着弯刮出来的穿堂夜风扑了一面,我揉了揉鼻子。
秦子婴朝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这风里的味道不对。
我点点头,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秦子婴和我左右巡视了一圈,雪格也带着几个伙计在荒草堆里寻摸了半天,啥也没有,倒是鸟兽的骨头架子有几个。
山郊野外,有上个把骨头架子也不稀奇。
我问一旁的伙计要了火把,准备去堂屋看看。
秦子婴陪我一道。
雪格带着两个伙计也跟了进来。
我们刚一进去,两个伙计就一下捂住了鼻子。
“噗啊!这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
雪格也面露厌恶之色:“方才我就闻见一股臭味,还以为你们谁的脚丫子发霉了呢。”
另一个年长些的伙计则发声道:“我闻过这味道· · · 当年我跟老锅头赶路,路过一片村子,山雨导致了泥石流,死了不少人,救援队挖了四天路才进来· · ·那些埋在废墟里的人· · 臭了,就是这个味!是尸臭!”
雪格惊讶道:“什么?可这里荒废了不知多少年,怎么会有尸臭?”
我们放眼屋内,只见空无一物,只在西北角的墙角处有一团黑影。
正在此时,一股夜风吹过,呜的一下,居然把火把吹灭了。
那个岁数小的伙计吓了一跳:“啊!”
雪格觉得他没出息斥道:“慌个什么!就是股风!”
小伙计自知挫了面子,也不敢说话。
秦子婴打起手电,照向东北角,只见角落里堆着一个有棱有角,黑漆漆,一人来高的大家伙。
原来是口棺材。
雪格疑惑道:“湘西如今虽说苗汉混居,我却没见过有人在家里角落摆棺材的,莫非这是灵堂?不对啊,若是灵堂,棺材也该在正厅,而且香烛纸马,金童玉女,招魂幡,香炉火盆,也都没有,就算是逃难,难不成不带走棺材,却把这些东西收拾走了?”
我刚要走过去,秦子婴拦住了我。
“咋了?”
“脚底下。”
我低头看去,只见在我面前一尺之处,有一排排杂乱的脚印。
那个小伙计看了一眼说道:“这人可真奇怪,怎么在自己家里跳着走路· · · ”
话没说完,小伙计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一张小脸唰的一下白了。
雪格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唯有老伙计眯着眼说道:“这里面的家伙,成气候了,得烧。”
我深以为然,于是和秦子婴开始准备。
这次来湘西,我们准备的很充分。
有道是湘西三大邪:赶尸,放蛊,落花女。
我害怕遇上僵尸,于是也准备了不少镇尸符,朱砂绳,还有墨斗跟枣木钉。
我先是贴了两张镇尸符在上面,又用墨斗弹了一张网出来。
这才跟其余几人合力将棺材抬了起来。
那个小伙计抬着还说:“怎么有点轻?”
老伙计道:“常言道人死如灯灭,按理说是重才对啊。”
雪格说道:“你们两个偷奸耍滑的,人家两个一前一后抬着,分量都压人家身上了!”
我没抬过棺材,不知道应该有多重。
但当年我和师父去给一户人家办白事,他们老太爷的棺材板足足有三寸厚。
而这口棺材可还要厚一寸,而且前后都有熟铜鎏金的福寿包头,如果算上里面的玩意,应该是十分重的才对。
可秦子婴却立马说道:“不对,放下!这份量不对!”
我们赶紧把棺材放下。
我上前敲了敲,咚咚!
“他妈的,空心的!”
我一把扣住了棺材盖,单膀较劲用上丹田气把板子掀开。
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而就在这时,就听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极为痛苦恐怖的马匹嘶鸣之声。
雪格叫一声不好,然后一步抢了出去。
马是马帮的命根子,突然发出这样的嘶鸣,只怕是遇见了什么下山觅食的野兽了。
湘西崇山峻岭,有云豹,金钱豹,黑熊,据说当年还有华南虎。
若是撞上了饿红眼的华南虎跟熊豹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干人等立马从屋内院外赶去了发生惨叫的窝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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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得还有七八米远,院中火把,手电各色照明工具亮晃晃闪成一团。
马匹骚动不安,疯了一样的要往外窜。
混乱之中,我余光好像看见一道黑影从窝棚里飞速逃走,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等众人闯进马棚里拉住了受惊的十几匹骏马后定睛一看,不由得纷纷扶额跺脚,连连发出叹息之声。
只见一匹青灰色的老马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一只前蹄不断划拉着,好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而就在老青马的脖子上还有两个血窟窿,正在汩汩流血,像是某种野兽的利齿所造成的,而肚子,蹄子,嘴角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
那伤口就跟用刀子刮出来似的,像是某种生有利爪的动物猛地从暗处窜了出来抓住了老青马。
但这只野兽似乎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吸血!
我看着老青马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但这不是我的马,我无权定夺。
此时,阿黑走了过来,众人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只见阿黑红着眼睛,嘴巴紧闭着,咬肌鼓起,额角上青筋暴起,攥着拳头,走到了老青马跟前。
那个老伙计小声叹息道:“这匹青龙,是当年老锅头捡来的一匹小马驹子,锅头十岁那年掉进山沟里,是这匹马把他救回来的,老锅头吩咐除了锅头谁都不能骑它,也不能给它上太重的货。”
阿黑蹲在了老青马面前,轻轻抚摸着它的脸颊。
老青马撑着这口气,见到了阿黑之后也慢慢平静下来。
十分钟之后,老青马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阿黑站了起来,没有回头,咬着后槽牙下令:“把那个畜生给我找出来乱刃分尸!!不把它挫骨扬灰,难泄我心头之恨!”
阿黑一掌拍在了窝棚的一根小腿粗的柱子上,砰的一声,半边窝棚差点散架。
众人齐声喝道:“是!”
我知道阿黑正在气头上,于是连忙站出来制止众人:“且慢!”
阿黑强压着怒火说道:“小江兄弟,这是我马帮的家事,你且放心不会耽误明天上路。”
我连忙抱拳解释道:“锅头,非是我只顾自家行程,只是害了这老青马性命的,不是那些披毛戴角的野兽,而是· · ”
阿黑连忙追问道:“是什么!?”
“是僵尸!”
雪格站了出来。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哗然,此地可是湘西荒山,众人谁不知道湘西尸王的传说,阿黑也是眉头一皱:“雪格,不要胡说,你看见了?”
雪格回道:“方才有一道黑影从马棚窜出去,那身形分明是个人,刚刚· · · · ”
雪格又把我们在跨院堂屋里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锅头,如若不信,老獒跟三槐可以佐证!”
那跟着我们进了堂屋,一老一少两个伙计也站了出来。
“锅头,确实有僵尸作祟的嫌疑。”
“不错,雪格说的都是真的。”
此话一出,马帮众人便慌了手脚。
倘若说是与人厮杀,就算是三刀六洞对于走惯了马帮,见惯了腥风血雨的马帮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可要说捉僵尸,哪个不是后脊背发凉?
阿黑绷着脸不做声,而是迈步越过人群,到了我师父面前。
“马道长,您看这· · · ”
师父拍了拍阿黑的肩膀:“不妨事,叫大家听我说几句。”
阿黑立马断喝道:“都慌个什么!!咱们马帮两百年的旗杆子,底下不站窝囊的怂包草鸡!都是竿兵的后人,从老祖宗那代算起,谁手上没有三五十条人命!”
阿黑家三代马锅头的名号不是盖的,他本人马王爷的诨号不是吹的,这一嗓子下去,众人果然站住了脚跟,不再喧闹。
我师父这才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道:“的确是僵尸作祟,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一处宅子说不得是当年兵荒马乱之际逃走的富户留下的,山河动荡之际,黎民不安之时,往往正气渐衰而怨气日涨,有些尸体受怨气滋养,不朽不坏,每每被阳气吸引,诈起扑人不足为怪,如今这年月,见一次不容易,倒是我等的造化了,一切听我安排。”
“请马道长讲说。”
阿黑也站在了一旁。
“所谓僵尸,也无甚稀奇,对付起来,也简单,无外乎符箓桃木,鸡血墨斗,火烧分尸,去准备些结实的网子,粗些的木棍,竹竿,火把,僵尸一旦现身,先用网子罩住,再用木棍竹竿抵住,乱刃分尸之后,一把火烧个干净就行。”
众人得了令,立马下去准备。
我觉得好生奇怪,不由得凑上前去跟师父问道:“师父,这样这么麻烦,不如引那孽畜出来,不用您动手,我和老秦就收拾了,干嘛还叫他们准备这些东西?”
师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色看着我,把我和秦子婴拉到一边,拍了我脑袋一下。
“哎哟,师父您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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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你个实心眼的夯货!咱们要是一开始就动手,三两下除了那孽畜,哪里显得出咱们的本事,再者说了,你我难道是耍胳膊根儿的苦大力不成,那么多人都在,怎么偏偏只有咱们出力?”
秦子婴适时道:“马前辈的意思是,让大伙一块动手,他们肯定难以降服那孽畜,待众人手足无措之际,咱们再出手,又不掉价,又显了本事。”
师父冲秦子婴竖了个大拇指:“不错不错,不过还是没说全,老道士我这样做,还有第三个意思,这一路下去,要去九龙沟,千窟山,无一不是极其险恶的地方,这一大帮子人,让他们打个架还行,真遇上什么棘手的东西,总不能都靠咱们,提前见一见也是好事,到时候不指着他们帮忙,别碍手碍脚就行。”
不多时除了看守马棚和货物的十五个人,其余人等都备好了家伙,等候吩咐。
师父说道:“这孽畜就在附近,见我们人多势众不敢现身,现在到了见胆识,见血性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师父扫视了一圈众人。
“道长,您就说吧,要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黑先说道。
“得有人把胳膊划破,口子不用大,能见血就行,那畜生再有灵智,见了血,也不可能忍得住。”
话音刚落,阿黑跟雪格率先把胳膊划破,然后是孟阳。
有了三人带头,其余人也都纷纷划开胳膊。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概十几分钟之后,突然,我耳朵里听见一阵骚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院墙外面不断来回移动,想要进来,却又踌躇不决。
马棚里的马匹也有些焦躁不安的划拉着马蹄子。
师父冷笑道:“准备,那孽畜要来了。”
果不其然,十几秒之后,在西南角一处倒塌的山墙后面,呜嗷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嚎声响起。
一具身穿破衣烂衫的尸体,紧绷着躯干,前胸上还有大片干涸的鲜血,半跑半跳地一下窜了进来。
僵尸浑身肌肉皮肤干瘪,头皮皱缩,毛发也掉落的很是稀疏,双手十指像是野兽的爪子一样,两眼之中含着一点诡异的凶光,那是对鲜血极度的渴望。
这孽畜一现身,引得众人都一阵惊慌,就连阿黑也十分诧异。
毕竟这传说中的僵尸谁又真的见过。
在场唯一不太当回事儿的,除了师父,就只有我和秦子婴了。
至于阿娜,她把谁也没当回事儿,这会还独自一个人坐在离僵尸不远的地方拿着一瓣花叶子对着月亮唱歌呢。
“都别乱,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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