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岩回到酒店,关上房门。
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完。
回想宝凯对他说的欣洁的事,他的心里一阵庆幸,幸亏没有将欣洁纳入到收购项目中。
参观不是随机参观,工厂被人打扮成十八岁的小姑娘,以最好的面貌呈现在眼前。
但是,庞大的管理层,暴露欣洁问题所在,也让他决定放弃欣洁。
宝凯眼中的欣洁,耳朵中的欣洁,不过是某些利欲熏心人的工具。
尤其是银行抵押贷款,这是欣洁隐瞒的重要信息,没有透露出来。
臧科普作为欣洁厂长,不能一言而定的将厂房抵押,其中还有宝凯没有说出来的背后关系。
能让银行以厂房作为抵押物抵押,一定有政府内部关系,而且职位很高,能够影响银行行长的决定。
李雪岩认为,不是影响银行行长决定,而是替银行行长下命令贷款。
市政府中拥有这种权利的人不多,敢这么做的人更是少。
一颗地雷暴雷,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慢慢的接近地雷,然后一脚踩上去。
不知情的情况下收购欣洁,欣洁所有问题都会是他的问题,而且是难以解决的历史问题。
银行拿着文件找来,不论是打官司,还是找政府协调,都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
拿起烟点上一根,李雪岩想到另一个问题,美洁是不是也有隐瞒起来的问题,故意不让他们知道。
作为被政府捆绑销售的服装加工厂,美洁是不是也有见不得人的内部问题。
简单问题变成复杂问题,而且是很棘手的复杂问题。
若是问题处理不好,即使想要回归原计划,划地皮建厂房,也会是困难重重。
权力掌握在某个别人手中,一个脸色就决定很多事情。
本以为是收购工厂简单的事,被迫牵扯到旋涡之中。
一根烟抽完,李雪岩拿起手机,给张记打电话。
收购是张记决定的,现在也应该由他决定。
而他要做的就是将掌握的信息转告张记,让张记做决定。
听着电话里嘈杂声音,李雪岩猜测张记在酒店吃饭,只有酒店才会有这么嘈杂的声音。
“张总,你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跟你说。”
拿着电话走到酒店外面,找一个安静地方,张记说道。
“我到安静的地方,你说吧,我听着。”
李雪岩说道。“欣洁的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你要有心理准备。”
“田亮市长坚持将欣洁、美洁捆绑在一起,不是因为两个服装加工厂有关系,而是借着美洁的幌子,将欣洁甩出去。”
“欣洁的厂长是臧科普,但他是台子上坐着的人,真正的把控着是财务李民。”
“李民父亲曾经救了田亮一命,将他从煤矿里背出来,所以有了这一层关系,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田亮利用关系将李民调到欣洁,然后慢慢侵蚀欣洁。大肆任用李民有关系的人,欣洁管理层几乎都和李民有关系。”
“田亮的爱人在欣洁有股份,利用远方亲戚名字挂名,而且是最大的股东,每年从欣洁手里分走最大的蛋糕。”
“去年四月份,欣洁因为资金链紧张,抵押厂房从银行贷款3500万,为期一年,还有三个月时间到期。”
“贷款的名义是引进机器,但是机器没有引进来,钱也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欣洁的很多管理层是市政和区政工作人员的家属,可以说是牢牢把控市政、区政的大后方。”
“而欣洁的普通员工,已经六个月没有发工资。每次拖欠工资的理由都是钱款没有到账,承诺下个月一起发。”
“收购消息传出去以后,很多人都希望欣洁被收购,继续保持他们优渥生活。”
“我们不收购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引发欣洁管理层不满,继而引发市政、区政工作人员不满。”
“这对我们以后的工作很不利,什么事情还没做,已经得罪市政、区政的人,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
揉着额头,张记没有想到李自牧给他这么大一个坑,而且是填不满的深水坑。
欣洁的问题如此严重,超出他的预计。
张记看到枣城官场地震的冰山一角,在他的记忆里,李自牧的下台就是因为官场地震。
距离李自牧下台还有两年时间,还有足够时间替他站台,保护他在枣城开场。
田亮的名字在一年后就会消失,传闻很多,张记不知道那一个传闻是真。
或许,无意中,他已经看到一年后的官场地震,正是因为欣洁链接的所有官员家属,造成塌方式的腐败。
最终导致李自牧下台的,正是后续的连锁反应,让李自牧不得不为所有事情负难以推卸的领导责任。
梦境的记忆不知是否会发生,但是张记不得不提前准备,在能做事情时候做事。
只要将事情做成,不论是谁下台上台,都不会对影响支柱性产业发展。
欣洁不能碰,必须撇开欣洁,不和欣洁产生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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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事情难不难做,只是一年时间而已,怎么都能熬过去。
有李自牧支持,下面人不会将事情做的太难看,一些为难会有,一旦做得过分,不是不给投资商面子,而是不给市委书记面子。
市委书记亲自主持的项目,被人追着查出一堆问题,岂不是说明市委书记没有眼光。
张记想要和李自牧联系,转念一想境况,他不能主动和李自牧联系。
欣洁的事情是秘密,李自牧不一定知道,而他也不能说出来。
只要事情陷入僵持之中,闹到李自牧面前,李自牧就会出面,联系他也是水到渠成。
打定主意,张记说道。“雪岩,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按照我们原定计划,两家公司必须审计和资产评估。”
“我们有的是时间,坚持走程序,审计和资产评估也需要时间。”
“拉长时间对我们有利,对他们不利。”
停顿一下,张记说道。“先不要答应收购欣洁,在这件事上耗耗他们的耐性。”
“等他们耐性消磨的差不多,一定会放宽条件,趁机提出审计和资产评估,在耗他们一段时间。”
“我不信贷款到期以后,银行会不催着他们还款。要是银行不催他们,我们帮银行催。”
“有太多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给点好处就能搅乱大海。等到大海都搅乱,欣洁就不是问题。”
盯着桌上的半瓶矿泉水,李雪岩感觉头疼的厉害。
拖字诀好用,但是消耗的是他的精力,不是张记的精力。
推诿扯皮的事情太多,陷入其中,就是旋涡,逃都逃不出去的旋涡。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想让李自牧主动找你,就要把事情闹得僵一些。”
“我会想办法把事情闹大,让市政府下不了台,必须后面的人出面协调解决。”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交给你。”
“我能够顶住压力,你也要顶住压力。不要我这边是千斤顶,你先撤了力,我可就要牺牲。”
哈哈笑两声,张记安慰道。“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能自己解开绳子跑掉。”
“你不要忘了,投资的钱是我的,我的钱不是把风刮来的,必须花在刀刃上。”
“他们想当蚊子吸我的血,就不要怪我赶蚊子。即使自己疼,也要蚊子的命。”
李雪岩起身看着窗外夜景,单调的夜景没什么景色。
北方城市的夜晚,确实不能和魔都相比。
他至少躲三年时间,三年时间不好待,注定是折损寿命的三年。
开始就是超级难度的开局,开局开不好,影响到后面的经营,一定是大小检查不断。
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想要梳理好人际关系,没有一年以上关系,很难建立稳定的关系网络。
张记轻松一句话,拖字诀而已,事情由他来办,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以后的事情有的忙,就怕我们没有开张,罚单就来了。”
“县官不如现管,最大的事情还是现管来做,不是县官下场。”
“我就担心,我们的工厂三天两头被查,那就不是开工厂,而是成为税收的冤大头。”
“很多地方有罚税标准,完成不了指标,影响他们的绩效奖励。为了完成指标,也会找几家工厂罚税。”
“我们若是成了冤大头,这就不是花钱办事,而是三天两头停业整顿。”
张记说道。“他们敢让我持续的停业整顿,我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农民的力量。”
“舆论监督的影响越深入民心,政府就会被反制。一旦有人集体上访,下面政府就会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公务员是最聪明的人,不会将自己的路走死。若真的走死了,那就死了呗。”
“最后一步,我破产总是可以,不能不让我破产吧。破产以后的事,就不归我管。”
李雪岩想了想,也不想让事情走到最坏的一步。
“事缓则圆,慢慢来。”
挂断电话,眺望远处灯火,李雪岩感觉心情压抑。
不过,好在一切没有开始,还有回还余地,还有撤退的后路。
眺望远处灯火,李雪岩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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