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的老河湾,雾气格外浓重,太阳升得老高了,水雾才能逐渐散去。当街上的人影渐渐多起来时,远处那若有若无的击打声才有人注意,众人仔细倾听了一下,这才听出来,原来是队长请的二木匠正在为晓梅打嫁妆。
听说崇高和晓梅马上就要结婚,村里人该随礼的都随了礼,添了箱。随礼和添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种社交行为。通常是在特定的场合下出现。随礼的适应范围较为广泛,而添箱主要是针对女方,是中国传统婚俗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它代表了新娘的亲朋好友在新娘出嫁前赠予新娘礼物或财物的习俗。这些礼物或财物也是他们对新娘的祝福和关爱的体现。添箱的物品也是多种多样的,既可以是现金红包,也可以是首饰、衣物、化妆品、家居用品等实物。添箱的人范围也很广泛,有新娘的长辈、亲友,也有新娘的同事等。添箱的目的不仅在于为新娘提供经济上的某些支持,更重要的是它象征着亲友们对新娘未来婚姻生活的美好祝愿,希望她在新的家庭中能够幸福美满。
现成是老河湾的生产队长,自然成为众多村民巴结的对象,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所表示;再加上齐桂兰人缘好,村里的随往也多,所以过来给晓梅添箱的人比一般人家要多得多,然而也有行动迟缓之人,比如赵老七。晓梅嫁妆上油漆的那天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现成两口子本想在吃过晚饭之后早点休息,不料因腿疼很少出门的赵老七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床缎子被面。
“七叔,您怎么来了?”现成看到他,脸上写满了惊讶。最近这两年,赵老七因为腿疼,几乎不曾出门,如果不是这次见面,现成几乎快把他给遗忘了。赵老七听了,不慌不忙地说道:“在家里呆得烦闷,出来走走,顺便给闺女添点嫁妆。”
“七叔,您看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惦记着孩子呢!”齐桂兰连忙搬来一把太师椅,笑着说道,“七叔,您快坐下吧!”
“听说孩子要结婚了,也没啥好送的,莫要嫌少,莫要见笑。”赵老七说着在椅子上坐稳,将被面放在桌子上。现成赶忙给他递烟。赵老七摆了摆手,从自己的烟袋中掏出烟丝,点燃了一锅。他没有抽纸烟的习惯。
“七叔,您的腿好些了吗?”
“好什么呀,一到冬天就疼得厉害,人老了,不中用了。”
“七叔,您当年可是最能吃苦的啊!”
“唉,现成,好汉不提当年勇了。”赵老七叹息道,“这都是当年出力落下的病根。现成啊,叔现在想明白了,你也不容易,叔不该记恨你啊!”
“七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别再提了。”
“叔就这脾气,你也知道,话不说开,心里憋得难受,你不记恨叔吧!”
“哪能啊!七叔。”现成笑着说道。赵老七笑着说:“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晓梅这孩子都要嫁人了,想当年扎着俩羊角辫在俺豆腐坊里玩的时候,多小啊!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啊!”
“是啊七叔,孩子逼得,你不老都不行啊!”现成叹道。赵老七笑着说:“想我赵家根这也是要奔七的人了,离死也不远了。”
赵老七名叫赵家根,脾气有些古怪,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太喜欢与人交流,在老河湾算是比较另类的那一类人。年轻的时候,他靠着一副豆腐挑子走街串巷卖豆腐,养活一家老小。他卖豆腐和别人不太一样,就是从不与人讨价还价,只是一口价,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但他做的豆腐货真价实,从不缺斤少两。要是有人怀疑他的秤有问题,哪怕只是一句玩笑话,他都会当场把自己的秤扔了,换别人的秤来称。
王景瑞败了家后,永河就和永才分了家,跟赵老七学做豆腐,而且一干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赵老七只让永河干些粗活,从不教他做豆腐的窍门。后来永河成了赵老七的女婿,赵老七这才让他上了灶台。
运动开始后,有好事人去大队告发赵老七,说他前些年雇过长工,剥削贫下中农。张永福正愁抓不到典型,决定批斗赵老七,可就在要批斗他的那天晚上,赵老七自己找了个大木牌,让人写上自己的名字挂在脖子上,早早地就站到了台上。批斗会结束后,赵老七回家就把豆腐摊子砸了,发誓再也不做豆腐了。女婿永河和女儿秋云跪了他一夜,也没能改变他的主意。
到了七十年代初,永河和秋云有了三个孩子,生活越来越艰难,他们便想重新把豆腐生意做起来,可赵老七死活不答应。女婿和女儿没办法,只能凭自己的碎片记忆摸索着去做。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做不出赵老七那么好的豆腐,白费功夫和原料,结果生意没做成,还欠了一屁股债。
夫妻俩急得没办法,只好去寻求赵红春的帮助。赵红春和赵老七虽然是同宗同族,但门第并不亲近。在赵红春的劝说下,赵老七才开始教小两口做豆腐的独门绝技,豆腐生意这才又做了起来。豆腐磨一转,赵家的生活才渐渐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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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景不长,又来了一个“割尾巴”运动。现成便把老河湾的几家生意人叫到一起,劝他们暂时停业。赵老七脾气倔,依旧我行我素,结果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被大队叫去,办了学习班。本来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赵老七气不过,把这一切都怪到了现成头上,从此和他结下了梁子,有好几年见面都不说话。
自从西珠的小女儿死了,梁葛庄的人来老河湾要打赵西珠一家的时候,现成那怒发冲冠的一吼,改变了赵老七对他的固有看法,他最佩服在关键时刻能站出来主事的人。再加上,王家和刘家现在成了儿女亲家,那些往日的恩恩怨怨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这年春天,赵老七的外甥金海又在现成的帮助下顺利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他就算对现成还有怨恨,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赵老七和现成一边抽烟,一边闲聊。他们从单干谈到互助组,又从互助组谈到初级社、高级社,再从高级社谈到现在的人民公社。现成见赵老七跟他聊得兴致勃勃,便把话题一转,笑着说:“七叔,最近燕京刚开了会,咱们农村政策又要有新变化了。”
“怎么变?”赵老七听了,顿时来了兴趣。现成说:“国家的工作重点开始向经济建设转移了,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大家一起致富,农村要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
“你是说,大家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嗯,是这样,要让像你这样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这话怎么说?”
“就是让你放开手脚,做好自己的豆腐生意,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干了,现在政策放宽了,你的生意肯定能做好,日子不就好过了嘛!”
“那倒是,不过这上面的政策说变就变,谁能摸得准?要是大队再把我当资本主义尾巴给抓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还是看看再说吧!”
“七叔,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废话虽不多说,但这世上的事,你比谁都看得清楚明白,咱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这次您老放心,红头文件都下来了,不会变了。”现成笑道。赵老七磕掉烟锅里的烟灰,又装上一袋烟丝。他心里琢磨着现成刚才说的这番话,感觉国家的政策真的要变了。他知道,如果真像现成说的那样,他赵老七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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