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交谈愈发热火朝天,个中贵妇均是在彼此吹捧恭维下之下红光满面,不时从随行箱子里取出些金银珠宝给一旁侍候的丫鬟小厮发了去。
李卯则是暖着燕夫人那冷润的葇荑,听着那叽叽喳喳的八卦。
什么高家嫡子高维刚刚接任中书省都事,前些阵子当了回铁面无私包青天,将那贿赂他的小人举报。
也由此得参知政事高海赏识,上任半个月就被擢中书省员外郎,实乃人中龙凤。
嗯,不过就李卯所知,高海是高维他爹。
当然他只是说说,绝无它意。
或又是什么公主养面首还带回府上,据说有三个人,一起打牌,最后被驸马爷给撞见了了。
最终当然是驸马忍气吞声,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啧,是真惨。
李卯摇摇头,在这儿听的八卦听的自然都是极真但又极隐秘的事儿,倒也有趣。
但目光扫视那珠光宝气的一个个贵妇间,李卯却突然被一道朴素穿着的夫人所吸引。
其面容姣好,算不上多漂亮,年纪约莫四十有余,身上并无多些首饰,唯有一木簪两耳坠,衣裙也是寻常绸缎,颜色并不亮丽。
那夫人见李卯朝她看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卯淡淡收回视线,有些诧异。
这华清池还能瞅见这打扮的贵妇?
若不是她身后站着丫鬟小厮,只怕他都能认成是年纪大一些的随从。
妩媚流韵的燕夫人那边正眯着眸子,出神的看着李卯冷峻的侧脸,双手合着那手掌摩挲,丝毫不关心场内聊的什么。
来这儿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聊天儿,那就是想单独跟小卯待一会儿。
她巴不得这宴会赶紧结束,也是不大想往里参与。
但下一瞬却不知谁就率先开口,将话题又引到了她身上。
“燕夫人,我记着您是有一首词,是武王世子作的?”
“当时可给我惊艳坏了,这主人公跟作词之人可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开口之人乃是先前的胡氏,那明摆着就是要连同肃武王和燕家一块儿夸。
毕竟当代燕家家主燕京位列三公太保,燕夫人是嫡女,且又是钗家的女婿,在这儿的地位实在超然。
就是她年纪不大,除去宫里的皇后太后,西苑贵妃,也难有比拟之人。
太后同西苑贵妃都没来,不捧这位燕夫人两句实在是白来一趟,哪怕混个脸熟都是好的。
而肃武王就更别提了,西北异姓王。
但就是一点反心都没有,一心为民,受人爱戴。
据说年轻时还跟圣上在京城是拜把子兄弟。
也许就是如此那位才会一直放任肃武王越做越大。
自从肃武王妃在渭水边出事后,那各种资源更是往西北倾斜,甚至又加扩了五万骑兵的编制。
你说说,不夸他俩夸谁?
燕雪瑾听见这话可算是来了兴致,忙坐起身,背直胸挺,端起一朵胖胖的牡丹花,瑞凤眸子中掩不住的得意喜悦。
周遭之人见状均是知道这话可算是戳到燕夫人心窝子里去了,暗自惋惜一声不是她们捷足先登。
“是,不对,是两首!”燕夫人螓首一昂,直像那小时候受了夸赞的小女孩一般得意。
“一首是《浣溪沙·莫许杯深湖泊浓》,还有一首是《声声慢》,不过第二首是私底下作的,你们不知道罢了。”燕夫人眉眼认真,点着玉指,一字一句说道。
诸位贵妇人眼睛一亮,都是迫不及待道:“这第二首《声声慢》作的如何?燕夫人可否念出来给我们听一听,欣赏一二?”
要是这些贵妇夸的是她本人,或许美妇会嗤之以鼻,不苟言笑,权当恭维。
但若是你夸得是武王世子李卯。
那可算是你夸对了。
却见燕夫人嫣然一笑,勾了勾耳畔的发丝:“自然不无不可。”
燕夫人酝酿一番,稍加一思索便脱口而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诸位贵妇人眼睛一亮,转而就嘴巴越张越大,看向那武王世子的眼神愈发炙热。
唉,这要是自家后生该多好?
嗯,最好没有血缘关系。
长得俊还嘴甜,会弹琴,文采还好。
养眼养耳还养心,还暖胃。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可念到后面,一些个贵妇人眼中的惊艳亮光缓缓熄灭,倚在扶手上多少有些唉声叹气,大多都是年近五十的妇人。
虽说她们都有了后代侍奉左右,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自家老爷自然流连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那枯坐黄花堆积全然不是空话,也不知这世子为何那般细腻的心思,竟然连这些都能观察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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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词....”
“颇有些伤感。”
“是,唉....”
一边已经有贵妇唉声叹气起来,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们就是再富贵,也抵不住那岁月流逝,人心冷落。
宴会忽而静了下来,谁也不愿出言惊扰了那番意境。
披着白狐裘的李卯看着燕姨那白皙的脖颈,心中微暖。
这词他当初只是念了一遍,谁曾想燕姨竟然通篇都给记了下来。
至于词里的内容。
李卯桃花眸子挑了挑,微微抿笑。
他自然是不可能会让其中场景在燕姨身上出现。
必须得让燕姨吃的饱饱的。
“不若世子再为燕夫人作词一首,给各位夫人回回神儿如何?”那胡氏见气氛冷淡下去,又是笑语嫣然开口暖场。
经此这么一说,那些个夫人都又是目光灼灼地朝那俊美公子看去。
燕雪瑾现在倒是对词里的内容并无多大感触,毕竟旁边有个小卯不时来陪她,不过听见这位胡夫人这么一说,她倒还真动了几分心思。
扭转螓首,抿着艳红的唇瓣直勾勾盯着李卯也不说话,眸光盈盈如水直要快将那“想要”两个字凝视成型。
李卯哪能受得了这眼神?
当即站起了身,在众人目视之间缓缓踱步至那中空围栏处,垂落至观景台前的一树寒梅旁,将一枝落着白雪的粉梅拉过来打量。
沉默良久后,抬头眺望着那鹅毛大雪落于远山池水,点起圈圈涟漪。
红楼小舟伴风雪飘摇,极尽妩媚妖娆。
李卯嗅着那梅花,温声开口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一干子夫人沉眉回吟。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这....”
“好词....”
“世子文采斐然当真不是虚传。”
那些年纪稍大些的贵妇听见这首诗均是心头一震,哆嗦着嘴唇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说这词多么多么一眼让人惊艳,而是实在是直击她们现在阶段的苦闷。
她们早已不复当年美貌,看着家中一代新人换旧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年轻貌美的妾室丫鬟,说心头无感自是不可能,只能尽力装作宽宏大量的大妇模样,暗地里在空房中惆怅。
但方才那一句词完完全全就是如同点醒了她们一般,心思豁然开朗。
“一任群芳妒,这是何等的胸怀气节!”
而极有少数那书香门第出身的夫人更是从其中听出了别的意味来。
这词,只怕不仅仅是用在闺怨上。
回想起世子先前所遭遇的那些攻讦,只怕这也是他的自身写照。
“世子真是大才!”
看着那背手而立,临水挺拔的白衣身影,那些个贵妇人均是异彩涟涟,感叹十分。
有一对儿关系极佳的闺中密友则是暗地里相互打着趣儿。
“啧,王氏,你家里不是还有个闺女,许给世子说不定哪天喝醉了酒就把你当成闺女了,岂不美哉?”
“去!不知羞。”
“你不也有闺女?你哪天晚上跟你闺女换个房间,说不得第二天都下不来床了。”
“去你的,满嘴浑话。”
俩人小声私语着,结果谁都没讨好,都是松软着腿,红着脸扭到一边。
燕雪瑾坐在木椅上,看着那神俊非凡的白衣公子,嘴角甜蜜,眼神拉丝。
小卯,说的不正是她?
于那肃武王府中一大家子莺莺燕燕之中,她就是那寒梅,无意苦争春。
不过小卯就是偏爱她,爱吃她的唇彩。
嗯,其实也不是不想争,就是身份有些不对。
但无伤大雅。
小卯真是懂她,不枉她这般纵容他。
“这词作的如此好,到时候可得让没来的太后,贵妃都得听听,实在是错过了这么一首佳作。”
“您说的是。”
李卯身子一僵,那弯折的梅花枝倏的一下弹了回去,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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