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皎洁的望舒,正一圈一圈的向外氤氲着光芒,铺洒大地。
银辉穿过那楼宇林立的肃武王府,层层园林小溪,嶙峋假山,到了内府那间正屋之中。
屋内此刻已经点起了昏黄的烛灯,祝夫人靠在床头,面无表情的将有些苍白的面庞扭到一边,柳叶眼眸中眸光变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卯则是背手立在自己的龙涎木书桌前,立在前边观赏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写有“慎独”二字,连同水墨苍竹的黑白字画。
两人谁也不先开口,就是在这里拗着。
好似李卯真的准备就如他话中所说那般,她睡她的,他看他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祝夫人蹙着柳眉,实在是沉不住气,扭过来对着李卯低声呵斥了一句。
那道颀长的白衣身影没有转过身,只是淡淡笑道:
“不怎么样,我就是过来重温一下我的宝贝,夫人您睡您的便是。”
祝夫人前胸剧烈起伏,气极反笑道:“是不是世子一会儿还要上床来重温下你的床铺?”
李卯突然转过身,那一双桃花眸子如同见了那什么的饿狼一般唰一下就明亮起来,带着几分喜出望外,失声道:“此言当真?”
祝夫人脸颊生晕,看着那轻佻模样就是一阵恼怒。
“啐!”
“你个登徒子想得美!”
“脸皮比城墙都厚!”
“没脸没皮,本宗说你就答应?”
“无耻!”
祝梓荆说罢将螓首扭到一边,气呼呼的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半个下巴。
一连嗔怒如炮弹般袭来,那清冷中带着丝丝颤抖的呵斥却并无多大杀伤力,只让人觉得动听无比。
李卯看着那一张突现红晕的面庞,挑起剑眉,又是笑眯眯道:“夫人这样子好看多了,”
祝梓荆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将玉手支着前额,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修身养性。
狗嘴吐不出来象牙,说到底还是那花花公子心性,动不动就要口花花一二。
这登徒子还说是什么大才子,结果夸人这么粗糙,实在一点诚意没有。
但后面应该还有半句,倒是可以听一听。
“若是本世子老个十几岁,只怕一看见夫人就要坠入爱河了。”
祝梓荆蓦的呼吸一窒,葇荑攥成拳头,额间青筋乱跳。
满目喷火,那满口银牙直想硬生生咬碎!
这厮明着暗着在这儿气她!
厚颜无耻!
“呼——”
“莫生气,跟这登徒子置气就是浪费生命。”
“呼——”
“莫生气,莫生气。”
祝梓荆顺着胸口的气息,将那胸前围着的被子微微挣开,散散热气。
但那昏黄烛火中,一双鬼鬼祟祟的眸子就在那儿不怀好意的窥视而来。
祝夫人猛然闭上眼睛,气息变得紊乱,一只手探到了那床头,一把攥住了湛月剑剑柄,横在身前颇有三分恐吓道。
“你说,你怎么才能走!”
李卯可不是被吓大的,耸耸肩道:
“让我给你疗伤。”
祝夫人毫不犹豫喝道:
“不行!”
“那让我不给你疗伤。”
祝夫人想都没想,又是坚决喝道:“不行!”
“嗤。”李卯倏而一笑,懒散的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虽然挺热心肠,但是一根筋。
多少有点傻。
而且不知怎的他逗趣这女人,多少有些乐在其中。
许是看她长得漂亮?
李卯摸着下巴暗暗思忖。
“不对,你,你个登徒子!”祝夫人后知后觉的晃过神,转而就嗔恼至极的指着李卯一阵气闷。
忧愁夫人抿着唇瓣平复心情,那淡色秀美的柳眉再度不满拢起。
这次倒是没有再呵斥发泄心中不满,只是重新将脸扭到了一边,闭上眼睛来一出眼不见为净。
屋中那拌嘴声消去,唯剩下淡淡的平复呼吸声。
李卯坐在红木椅子上,眯着桃花眸子,透过昏黄的灯光,看着宛若一层薄纱般,照在那忧愁夫人恬静的脸上。
祝梓荆感受着那直白的视线,睫毛轻颤,双颊蒙上一层被烛火掩盖的微不可见的红霞,但迟迟没有睁开双眸。
两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卯率先打破了沉默,掸着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声音变得严肃几分,低垂眸子道:“祝夫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京城。”
祝梓荆听着这登徒子几分不同寻常的语气,缓缓分开那羽扇般的睫毛,柳叶美眸复杂的看向那俊美男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卯摇摇头道:“就是发现最近京城里跑江湖的变得有点多,而京城向来看管森严,总不可能无的放矢。”
“玉衡山又在南方,想必祝道宗与他们的目的颇有雷同。”
祝梓荆欲言又止,看着那不复轻佻的男子多少有些不乐意。
毕竟方才这登徒子还给她气的不行,现如今又跟个没事人一样问着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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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当什么了?
但她又怕这登徒子问的乃是正事,也不敢怠慢,只是哼着鼻息,带着几分生硬道:
“你想的不错。”
“本宗此行北上本不是为了去帮慧光大师。”
“我与那一行人北上在前,而慧光大师事发在半途,顺手而为便帮扶一二。”
“哦?”
李卯又问道:“那你们北上的原因是为何?”
祝梓荆唇瓣微抿,视线稍稍抬起就看见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眸子,转而便如触电般就忙不迭移开了视线。
这事要不要同他讲?
毕竟此事江湖之人中虽然上层人尽皆知,但对于官府仍是守口如瓶。
他们都不想让这官府横插一脚,最后落得他们一口残羹冷饭也吃不上。
毕竟那事关前朝古迹,其中不知多少钱财秘籍......
但她一碰上那双澄澈的桃花眸子,她就提不起半点想要骗他的念头。
许是那天夜里这双眼眸给了她莫大的安心?
祝梓荆晃晃螓首,压下杂念,轻启檀口道:“本宗目的同他们的不太一样,但又大致重合。”
李卯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祝梓荆勾了勾耳畔披散的青丝,说道:“本宗是为了动用颜面,去护得以一位故人留下的门派。”
“因为那个门派得了个保不住的东西,而他们的目的就是那样东西。”
李卯蹙着剑眉,又轻声问道:“哪个宗门,什么东西?”
祝梓荆看着李卯良久,面色复杂的开口道:“你须得答应本宗,此事不得说与他人,特别是官家的人,而且你不能动什么歪心思。”
李卯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话,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但这样一个轻飘飘的字,以及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祝梓荆心中深信不疑。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抵是女人的直觉。
祝梓荆徐徐张口,缓缓吐字道:
“劈山宗,前朝古迹的钥匙。”
“前朝古迹?!”李卯脑中某句话灵光一现,蓦的惊呼出声道。
祝梓荆疑惑问道:
“你知道?”
李卯缓缓摇了摇头道:
“不,我听过。”
前朝古迹圣灵见......
李卯说完又是摸着下巴,眼瞳失神的回想着,自言自语喃喃道:
“而且那个劈山宗我也听过,但是是在哪听过?”
祝梓荆淡淡道:“劈山宗,京城西去十里,芒山之上的一个门派,前些时间被官府无理由管控,后来也不知为何管控取消。”
“本想着风波就此停歇,可又传出风声说那劈山宗拿着前朝古迹的钥匙。”
“一时间风云变动,不知多少老江湖第一时间都是往那劈山宗汇去。”
“本宗在江湖上颇有几分颜面,只是想着到时候选出个折中的法子。”
“而北上之时又忽闻慧光大师有恙,便暂顿一些时日。”
李卯目露恍然,摸着下巴理清了些思绪。
“难怪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差点被那夜煞团灭,原来是顺道而为,这倒也说得通了。”
“你!”
祝梓荆本来平复的心情又在瞬间被这登徒子激起。
她就不该回答这劳什子问题!
好心喂了狗!
这登徒子总是能不经意间就让她恼怒十足!
这辈子生的气都没今天一天多!
“咳,心直嘴快,祝道宗莫要往心里去。”李卯咳嗽一声抱歉道,但脸上的表情是一点道歉的样子都没有。
祝梓荆冷眉以对,双手抱胸全没将这登徒子的话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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