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尾,柳宅内。
一挽着妇人髻的女人,披着大袄坐在椅凳上,隔着房门呆愣愣的望着屋外纷繁的大雪,眼睛木然无神,精神萎靡不振,颓丧气充斥周身。
两月已过数日,仍不见姑娘消息,再这么下去,别说是她,就是私塾里的那群孩子也要坐不住了。
“怎么还没有消息?”昨日夜半,村里偷偷摸摸溜进来一群人,村民快速将人捉住,扭送到了镇衙,因此耽搁了去县里的时间。
今日大雪又耽搁住,也不知道县里有没有收到姑娘的消息。
陈翠芝轻拨地上炭盆里的木炭,让它燃得更旺些。
火星被拨得四散,周围渐渐又暖和起来,陈翠芝瞧着蹦到地上的火星子,拿用木棍将它们都捻息。
明亮的炭火看久了晃眼,陈翠芝将目光又移向门外。
远远的,模糊的鹅毛大雪里,一个小小的黑点摇摇欲现,陈翠芝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那黑点越发的近了。
不是眼花!
那匹马,是骏风!!!
“姑娘!”
陈翠芝腾的站起身来,不顾屋外的大雪大喊着冲了出去。
柳青草听见声音,撩开车帘在雪花里找人。
在县城时她就听潘勇说陈翠芝回了石河村,方才那声音她不会听差,那就是陈翠芝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熟悉。
雪是越发的大了,离宅子这般近,她也只能看见院门口冲出来的模糊身影。
“陈大姐,外面这般冷,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柳青草看着站在马车前喘着粗气的陈翠芝,又气又感动。
陈翠芝仿佛没听见柳青草的话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截腿埋进雪里。
不一会儿,握着木棍的手便冻得通红。
柳青草此刻也没心思责怪她,甩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陈大姐,快跟我回去,一会儿该冻着了。”柳青草拉着她的手往远门里走,骏风很聪明的跟在后面进到草棚里等着。
屋子里,柳青草将炭加了几块,这才走到陈翠芝面前坐下。
“姑娘,你都瘦了。”
陈翠芝仔细的看了柳青草好大一会儿,泪水浸润整个眼眶,嘴角微压着凝噎道。
近乡情怯,离开两月多,柳青草对此深有体会,再加上亲近之人的关心,她整个人在这寒冷的冬日都暖了起来。
她胖了啊,可他们都说她瘦了。
“我很好,让你们担心了。”柳青草唇角往上弯,声音清脆沁耳。
“姑娘回来就好。”陈翠芝慈爱的回答,屋外飘飞大雪经风肆意落进炭盆,她的肚子这时咕噜叫个不停。
“姑娘,我去做饭,你先歇会儿。”说罢,人已经迎着风雪出了屋子。
柳青草笑着抖落身上的雪花,起身出门去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依旧如走时模样,干净整洁,不用想都知道陈翠芝平日打扫得勤。
火炕凉凉的没有热意,一旁屋里就是柴房,柳青草抱了一大捆干柴进屋燃炕。
没多大一会儿,屋子里温度就上来不少。
“姑娘,吃饭了。”
柳青草原本还想去衣橱取一床棉被,陈翠芝的声音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了。”
饭桌上,柳青草一边吃一边问村里的事,尤其是那几个进村的黑衣人。
“姑娘,那些人饿得皮包骨,要不是他们拿着刀棍进来,村里人都以为是哪儿来的要饭乞丐。”
“对了,江村长已经将人送去衙门给万里正审查,听说是逃命的土匪,至于别的消息江村长也不知道。”
逃命的土匪?
哪里逃出来的?
难不成会是万头山?
柳青草不认为有这个可能,万头山的土匪早已经被连锅端,就算有别处疏忽,那也不能这么巧。
等明儿一早,她得去一趟江宅,这事情惴在她心里,总觉着要发生什么大事。
晚饭后,陈翠芝将柳青草的床铺好,才回了屋子休息。
柳青草想着事情,怎么也睡不着,眯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睡意,干脆进了空间大肆收种地里的粮食。
翌日,柳青草睡了个饱饱的觉,睁开眼呆呆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利索的出了空间。
空间外,柳青草感受着极剧变化的温差,整个人不听使唤的哆嗦起来。
这天好像又冷了些。
去年冬日哪里下过这般大的雪,薄薄的一层冰雪就让人已经受不了了,这雪跟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下个没底。
“陈大姐,这雪怕是不会小,一会儿吃过饭我要去一趟镇上,你去仓库那里多拿几袋粮食回来备着,免得雪积得太深不好走。”
陈翠芝点点头,看着大雪叹了口气。
这场雪下得越久,人就越受苦,新县破庙里的那群人她都是不担心,毕竟大勇哥早就听姑娘的话准备妥当。
只是这样一来,花的银钱可就太多了。
姑娘赚钱不容易,村里的学生每日就要耗费不少银钱,加上镇上和县里的人,那就更多了,大雪天没法出门,这铺子也就没了客人,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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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草看着身边人皱眉不语,心情也越发沉重起来。
几日前她与甘常肃谈的事,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了。
这么大的雪,大部分百姓出门都成了问题,跟别提给她做工换钱来吃饱穿暖这事情。
她的空间升级难不成要半途而废了?
唉,这太难为她了。
“姑娘,别担心,这雪说不准明儿就停了。”陈翠芝有些没有底气的安慰道。
柳青草不置可否。
饭后,柳青草给骏风喂了小半碗灵泉水,从屋里找到厚厚的毛毡给它披上。
雪实在太大,又没有停过片刻,大雪天骏风在外行走极其容易冻伤,她不能傻到连遮掩工作都不做。
马车路过江宅,柳青草停了停,最后还是没有去敲门。
江大富这会儿应该不在村里,不然得知她回来,早就登门找来了。
路上积雪淹没马腿,道路是越发的难行,等到了千峰镇上,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半时辰。
千峰镇镇衙,柳青草将马车交给衙役,带着一大篮子的东西进了衙门里。
衙门大堂,万怀民收到衙役消息,早已经坐等柳青草到来。
两三月未见,这小女娃却是没忘记来见他,只是,她这怕不只为他而来。
“万里正好,周师爷好。”柳青草将篮子放在一旁,给两人见礼。
万怀民和周耿才看着满满当当的竹篮子,默契相视而笑。
“青草啊,你这是跟我见外了?”万怀民脸上露出温和笑容,语气带着责怪,眼里却满是和爱慈铭。
柳青草没有接话,默默的走到一旁坐下。
“青草,你冒着风雪前来,是为了那几个匪徒吧。”万怀民很肯定开口,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灰眸一扬,看不出喜怒。
柳青草听了此话,也不藏着掖着,这事属于衙门管,不是她能过问的。
既然万里正提起,那说明这事有得谈!
“万里正,这事方便说吗?”
柳青草望了一眼篮子,试探开口。
篮子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并不多贵重,可若是换了旁人,可就不能如她这般看待。
篮子里除了一坛子虎骨酒外,还有海州府城的干货和一盒子黄橙橙的菠萝蜜果肉。
其中价值,不下百八十两。
这可是笔厚礼!
东西是招摇了些,可也都是有据可查的东西。
虎骨酒珍贵稀有,而海货和菠萝蜜贵在难得,送人是真真合适不过。
万怀民不是贪婪之人,他见好就收,且这消息也不是不能说。
“青草,这群匪徒是从新县一路朝着石河村而去,途中他们遇到官府追拿,才落魄成这般。”
万怀民扣了扣桌案,突然抬眸盯着柳青草,眉目肃然,“这群人是奔着石河村而来,其目的恐怕不简单。”
柳青草心下一沉,但面上却平静非常。
这群人显然是冲着她来的,而不是石河村。
“多谢万里正提醒。”柳青草感激道谢。
万怀民见她一脸平静,以为她没当回事,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青草啊,最近大雪漫天,出入不便,你一个人还是不要离开村子。”
柳青草点点头,她知道万里正这是在替她担心。
万怀民虽为里正,可受限也颇多,想要用官位时时护着她实在太难,只有口头不时提醒最为合适。
“青草会注意的,谢万里正。”柳青草心里一暖,眼睑微扬。
柳青草告别万怀民,从镇衙出去直奔镇上的月早老粮铺。
“姑娘,您来了。”
粮铺小二看见柳青草,高兴的打招呼。
柳青草点点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粮铺,细眉紧蹙。
“粮食都卖完了?”
“姑娘,铺子里的都在这两日给买了出去,院里还有许多,不过葛掌柜昨日派来人通知小的,让我将铺子里的米面卖完即可,后院的先留着不卖。”小二解释道。
柳青草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等小二反应,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地上的雪积得有些厚,但比外面路上的雪却是要薄上不少,看来铺里无买客栈时,小二也没闲着。
推开门,屋里粮食袋子堆得极高,最外面的米袋上靠着一把木梯。
米面最底层铺垫着三层一寸厚的草垫,柳青草摸了摸麻袋,上面干燥不润手。
这些米面倒是保管得极好,这朝代粮食珍贵,没人能不看重。
“小二哥,粮铺的事还是听葛掌柜安排,这雪下得急,无事时就将屋顶和地上的雪清扫一番,这些时日就辛苦小二哥忙活了。”
说完,柳青草将一两银子放到桌上,语气温和却不失气势。
小二愣愣的点点头,直到柳青草转身离开,他才从方才的失神中醒过来。
他看着桌上的一两银子,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拿起来揣进怀里。
心神激动又忐忑的小二不敢再多想,急忙追着柳青草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这一两银子,可是姑娘赏他的,他是不会再交给自己老娘,这银子要留着给自己媳妇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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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草离开粮铺,坐在马车上思酎,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平静。
粮铺里的小二哥日子挺苦的,但他却不是最苦那人,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才是大部分人苦难的开始。
她要怎么做?
是袖手旁观还是施以援手?
这个选择对她现在而言,还真不好做。
“唉~”
柳青草叹口气,顶着瓢泼大雪赶着骏风回到石河村。
这一来回折腾,已经是临近晚饭时间。
明日这雪会积得更厚,到时路上连拔腿都难,更别提想去镇上。
回来时,柳青草看见村中田地里的豌豆和蚕豆被雪压着不见一点苗,她猜想它们估摸着会被这寒冬给冻死。
这一季豌豆蚕豆,村民们又少赚了不少。
柳宅大堂里,柳青草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心思却早飘到了别处。
陈翠芝看她兴致缺缺,知道她这是在为突变的大雪忧愁。
“姑娘,这雪这么下着咱们也不能怎么它,你好好吃饭,不会有事儿的。”
“陈大姐,我没事,你别担心。”柳青草苦涩的扯了扯唇,不再走神。
陈翠芝摇摇头叹气,明儿一早还是得早些起来,这雪一夜不停,屋顶怕是受不住大雪这般压。
夜黑月藏,白雪茫茫落下,冷气四窜,冻得人裹着棉衣棉被瑟瑟发抖。
江宅,江大富掌着油灯出门抱柴火,一开门,白雪堵在胸口位置,冷风从空洞出袭进来,风雪打在他粗糙的脸上,让他不禁瞪大双眼。
这雪,他晚饭后不是才清扫了吗?
怎么现在会积到这么高?
江大富连忙轻轻关上门,顾不得身上的冷颤,拔腿朝着江大河屋门跑去。
“爹,娘,你们快起床看看,这雪都快将房子淹了啊。”江大富声音响亮,只一声就将屋里所有人给吵醒。
李淑梅听见江大富的话,连责怪都没了心思,她快速穿起衣裳出来,不等江大富再说,径直走到堂屋将门打开。
“嘶!”眼前的一堵白墙在油灯的照耀下尤为刺眼,冷风裹挟着雪花朝她扑面而来,浸得她骨头生疼。
“娘,快把门给关上,小心雪涌进来。”
江大银震惊回神,快步走过去将愣在原地的老娘拉到身后,江大富也反应过来,手脚齐上将门给抵住。
“娘,你没事吧?”江大富担忧的摇了摇李淑梅胳膊,他不知道他娘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么大反应。
江大河此时才慢腾腾的从屋子里出来,脸上挂着未消散的怒意。
“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不睡觉,鬼吼吼什么!”江大河被打扰了睡意,说话声音都比平时要高几分。
江大富和江大银沉默一瞬,转头又关心起自己老娘。
王春花和刘玉兰抱着孩子坐在床上,没有随着两男人出去,但听方才动静,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娘,你说句话,可别吓唬我们。”江大富扶着双眼失神的李淑梅,声音都有些颤抖的乞求着。
江大银此时心里也慌得不行,可理智已经让他做出行动。
江大银一手掐着李淑梅虎口,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人中。
这法子是柳青草交给她的,他以为会用不着,没想到这第一次是给了他娘。
两分钟后李淑梅眼神渐渐有了神采,江大银卸了手上的力道,极快地放开李淑梅的手。
“娘,你这是怎么了?”江大富担心的问起来,剑眉皱褶成川状。
李淑梅眼泪这时抑制不住如玉珠滚落,神情哀伤痛苦,张口却无法发声。
“娘,你别着急,”刘玉兰心疼上前安抚,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李淑梅后背。
江大河怔怔愣在原地,惊恐不安,连垂着得手指都带着颤动。
他与李淑梅在一起二十几年,经历了不少苦与痛,却从未见过她如今日般失态。
“娘,你先坐下喝口茶缓缓,是儿子不孝,半夜惊扰了娘。”江大富将茶水倒好,自责退站在一旁,头低垂着不敢与李淑梅对视。
李淑梅眼睛微瞌,好一会儿才收拾好情绪睁眼。
屋里油灯明黄摇曳,让她越发沉闷难受。
比人高的雪层啊,他们哪能活过这个冬天!?
李淑梅抬眼看向儿子儿媳,苦笑一声才开口吩咐起来。
“春花,玉兰,你们去将屋子里的粮食清点出来,油盐大料也不能落下。
大富,大银,你们去把柴房里的木料火炭归置好,至于屋外的木柴,明日天亮了也给倒腾进屋来。”
“娘,我们这就去弄,你安心歇着,别急坏了身子。”
四人没问李淑梅为何这么做,皆快速分开去了各处房屋。
江大河等四人一离开,僵硬着挪动腿脚走过来。
“淑梅,你这是咋回事,为何”
“天灾人祸又要来了,大河,我们俩这辈子真是生得不巧。”李淑梅打断江大河的话,戚戚道。
“天灾……”江大河忽地看向紧闭的房门,眸中充满恐惧与不安。
李淑梅瞧他这样,也没有心情开口安慰,静静的闭眼思衬着对策。
雪灾已经有了苗头,她要让家里人尽量都在这场天灾中活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家里粮食还有不少,至于取暖的木柴,省着些用也能撑过这个冬天,只是这雪会何时停,她也无从得知。
天灾之后,那人祸又该如何应对……
……
这一场悄然而至的雪灾,让不少村民开始惶恐,他们痛哭失神之后,很快就打起精神忙活起来。
村尾,柳青草在空间里睡得香甜,突然,一声嘶鸣声将她从睡梦中拉出,急急忙忙中她扯过棉衣给自己拢上。
刚一开门,整个人被眼前的积雪震惊,一旁传来陈翠芝担心的喊声,柳青草吞了口口水回应。
然后寂静的血夜里,两人都没有再出声,倒是那嘶鸣声,又凄厉叫唤起来。
这是,骏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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