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跌血
出自大地造化的地精,已经被堡珈珥强硬施法的力量激活天生的野性。
他们不再像平常那样、随音箍收束的法力甘于就范。因为没有修武护卫加持堡珈珥的力量,所以,这让他们不羁的暴躁,瞬间就有了疯狂挑战祭祀的勇气。
堡珈珥知道:自己在时空虽然竖起天柱一样看不见的音箍法相。但是,此时,这些不怕猝死、也要亲证祭祀法力极限的地精,更加愿意触碰禁忌。
火马、火蛇人像一波儿不愿蛰伏手足的地精,在冰卢厝大地跌宕翻腾。
漫自游离的马匹和人像,不再是魂魄一样的云烟。而是渐渐凝实、形蹙、发黑……不断显现身躯质感饱满的膨大颗粒——直到拓展成一匹匹精壮的战马或一个个精壮披甲、手执铁器的武士。
此时,他们更不是力钝形笨的傀儡——偶具一样变成堡珈珥音声随谴的工具,而是鲜活好动的生命。
身体凝聚,形格粹变时浑躯飘逸汹涌滚动的黑烟,反衬着一具具有形肌肉与铠甲贲力如绽的锋棱。晶光闪烁的目颗,仿佛一枚枚冷蓝色发寒的星辰。
曾经,他们强悍的膂力每次达到极致时,都是堡珈珥祭祀音箍封印的瓶颈——
那时,强悍结实的肉体撑不起心相万感攥结的执着力。那些嵌满报复意念的魂魄,缤纷碎散在锋利音声前,肉身遂经历尸解的无尽痛苦……最终变作一摊血骨。
过去所有习惯于在音声中痛受死亡恐惧的过程,虽然在意念里留有古老如契的轨迹。但是,此刻,地精们能够异常敏感地察觉:空间看不见的音柱,仅仅是威严高矗的屏障,不是生杀的毁灭刀。
他们知道:眼前的法师堡珈珥一颗心,已经没有飞箭般犀利的锐气。
触碰有形可方的大地,天然萌发生力的快感,顿时摇曳着地精们碧鲜心灵里长出的一芊绿嫩。
他们像欢倩扬枝的喜光植物。心灵模糊的知觉,瞬间变成了从无到有的那种存在感。
修武看着地精旺盛肢节突兀力量的块垒,隐秘的快感肆意放大了助威的火性。
已往,作为护卫,修武就是冰卢厝祭祀的护祭。擅于分辨音声变迁的他,非常清楚祭祀中堡珈珥淬炼一颗心灵的过程。
当然,在饰尊洪叠迩厝敏锐如刀的眼目之下,修武只能保持一种中庸的动作。任何相由心生所透漏的一丝偏颇之举,都是洪叠迩厝不会饶恕的细节。
虽然,自己对堡珈珥质疑,但只要出于正当,就无所畏惧。
明朗的对峙和心灵暗流的作祟,在冰卢厝族统里显然存在天壤之别。这也是饰尊洪叠迩厝没有决意否定:修武对祭主堡珈珥——明明白白提出质疑的原因。
大地,方才的血雨腥风被一阵劲风,吹走一朵朵殷红的浓烟。不断清冽的空气净化出一块块石立般僵持的躯体。
地精们染红流血的身躯,随剧烈呼吸起伏鼓浪的心胸,漆黑目颗迸射出星光……
还有一匹匹滚流红汗的马匹……
这些不再有装饰五彩流苏和铃铛的马,带着旷原未曾被人为调教的野蛮,粗糙踏掳的蹄朵,仿佛一枚枚砸地的响锤。弯曲弹动足腕,牵动凝重如石的钝击力。
随着一声声马匹高昂着的嘶鸣,大地上斜掠起群集的破擦音,让人感到:飞刀般冲锋的呼啸。
大地仿佛在轰轰的震响中塌落。粗黑交辙的身形,发出哐哐啷啷的碰响,交集一起。
堡珈珥仿佛被万刀绞缠的目标。空间里,每一个黑色带棱的形格方寸,都朝着一个点滑落重载厚重的位移。
堡珈珥仿佛淹没在暗夜的森林,连一点轮廓都看不见了。
恰卢利忽然站立不稳。他感到那些钝器仿佛瞬间袭击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习惯心灵冥动的他,痛苦地蜷起被自我怯懦心掰弯的身躯。然后颤抖着将两手撑在胸前,迎着正午明亮的太阳光,摊开手掌,默道:“光明辉煌的太阳尊啊……请不吝嘉纳冰卢厝侍者的呼吁……愿光烛照耀……堡珈珥……”
不知怎的,任凭他怎么祈求,这一刻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儿心灵那种同感共频的脉动。似乎堡珈珥忽然距离自己很远很远……遥不可及……
修武大踏步走到恰卢利面前,用庞大站直的身躯遮挡了太阳光,盯着恰卢利战栗的身躯和无望的表情,低声道:“不要这样。宝贝,你要慢慢学会记住:冰卢厝不光只有堡珈珥一个人。”
修武缓缓将一只手放在恰卢利摊平的手掌上,“修峻才是太阳神赐的礼物。”说罢,嘲蔑地看着恰卢利。
然后,他一把将恰卢利狠狠推到地上,呵斥道:“这,还不是你私自存念——救人的时候。这一刻,你偏颇一个念头,就是暗自逆违冰卢厝公平正直的律令!别以为你隐藏了别人看不见的一颗心……”
恰卢利被冰棱磕破的脸流淌着鲜血,显得愤怒而又绝望。只会木讷地仰着脸,呆望被修武身躯遮挡得灰暗的一道阴影,血滴曲折滚落,仿佛一颗颗红色的跌落风中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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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们纷纷走过来,不敢冲前逾越修武森然半出鞘的那把护祭刀。
恰卢利堕地的不只是身体。堕地的一颗心灵,似乎让他坠下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重。
众侍者一同挨近恰卢利,想要将恰卢利从冰冷的大地上拽起来。
可是,满含绝望、身形颠翻中仰面塌落的恰卢利仿佛一座冰山,依然倾斜着倒下去……
地精们仿佛一块块石头,暴乱中重浊发抖的夯地声,振荡大地成一艘摇曳在巨浪中的船。
那些持戈的武士和众侍者,还有其他冰卢厝的族人们目眩那样,微微瑟缩了躯体。
旷朗的蓝天,皓白的大地,色彩干净清澈的拼图……显现着生命力量勾勒在大地上的线条——
人,马。
质感分明的每一个地精,轰隆隆地响着,铁硬的身躯和武器,交叠黑色冷酷的短线,正杀戮时空里谁也看不到的对手。
那些一旦奔竞,就不愿停息的马匹,拓拔身躯形变的技巧,任性追从一个个手执铁戈的野人。
这些凝形质变出形格的人,阔幅踏步,踏溅飞光般的冰刀。浑身散发身形蜕变之际呼呼飘逸的烟雾,毫不顾忌地挥动手中的钝器。
冰卢厝大地一瞬间腾起寒冷、浑浊的乌烟。激荡开来的气浪,蓬张开一道缓缓升起的黑幔,销蚀着——正午太阳光投射冰地、衍射的一片火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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