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绞煞
众侍者一起仰望——冰卢厝族与猎司里迪族山峰接壤、犹如弯弓的浮桥。一个个交叠两手贴在胸口上。
那个传说中、冰塬最轻灵的祭祀巫可以站立的地方,
意象辽远。空蒙如镶嵌时空的灵符,更显神秘。
“因为看见,就可以疗愈……”
众侍者合声祈祷,他们希望堡珈珥一颗心,能从被破祭的灾难中快点苏醒。
“也因为看见,还要包括因果。”身后传来修武刺耳的声音。那种密嵌辅音丛的变调,让那句中性的话,变得更像凶狠的诅咒。
众侍者回首。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修武已经站立在身后。
众侍者没有执意对抗修武。他们知道:所有与祈祷有关的事,在与祭礼粘着过的护祭者语言里,都能变作刺心作痛的钢针。那种久经凝练,鉴辨、加威、毁灭的惯性,足以消弭——所有冰卢厝族人期望中的果报。
修武绕到众侍者面前,慢步走过。
众侍者不语,纷纷低下脑袋,直愣愣站立不动。修武目光缓缓划过去……好像一个个的侍者,就是被他敲击的果颗。
只有恰卢利脸色冷酷如冰。他依然保持着不变的姿态。不再委屈形变于修武施威的目光。
远处的冰卢厝宫殿,披着寒气不断腐着的冰晶,仿佛冰卢厝大地一颗镶嵌的钻石。太阳光虽然明亮,但是,冰塬大地丝毫不显融化的痕迹。
风线长痕因为挟着晶莹的飞沫,有形蜿蜒时空的形态,仿佛舒尔放浪的歌声,催生着所有灵鲜生命向往美丽的翅膀。
在堡珈珥族语与密咒加密的祭祀里,地精们仿佛是被严酷规格切割成方块的礼品,被堡珈珥有目的地放置在确定的地方。
不只是有形的身躯,还包括知觉、意念、闪光迸发的灵感……在祭礼中都是堡珈珥敏捷捕捉和拿捏的东西。
动作艰辛,但有形秩序、规格、节律和步骤,形成行动步辇张驰谐调的美感,让地精并不反感。
何况打开地底铁封的“门”,堡珈珥将他们唤到富丽堂皇的大地上,着光勇气、膂力、黄金王位、宫殿物什、彩虹之弓、星宿中许愿的流星、命运律……
所有这些都强化了——地精们飞捷快手,绝妙造化形状的技能。地精们唤祭主堡珈珥是冰卢厝的“万物生”和“方法论”。
虽然语言里带有敬畏,但是,他们更加时刻渴望:挣脱堡珈珥繁冗祭礼。体味大地之上、在他们眼里快要泛滥成灾的精美事物和器皿。并要像祭主堡珈珥一样,将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拿在手中。
阳光下,敷着冰晶的冰卢厝宫殿,剔透、晶莹。从那些洞开的厚重窗叶,偶尔跃迁不定向的琉璃光,鲜艳夺目。
鲜活跳动的生动色泽,已经完全诱掖了地精的占有欲。
饰尊洪叠迩厝屡屡阻挠的力量,彻底激烈了他们执着于生死抵触的逆反之心。
地精频频的触犯,让洪叠迩厝怒气陡增。看着溃散的地精再次形成的铁骑,暗暗凝力的双手,意念潜伏下毁灭的刀。
今天的洪叠迩厝,不遮不掩地趟过箭河,试探了猎司里迪卓刀还没有成熟的手脚。其实就是警化震慑拿格的心,镶嵌恐怖的记号。
一颗心的长大,比一把修炼成熟的狂刀更可怕。
此刻,面对眼前的地精,他瞬间有了断然出手的决定。他要像降服猎司里迪的卓刀一样,折断地精。
洪叠迩厝手形掣起,豁落身躯立时变得紧凑,动作凝练,触体的空气似乎与洪叠迩厝一同渐渐黯淡。
地精铁骑仿佛已经被洪叠迩厝尚未起势的风棱磕到……敏感的地精完全能够吸嗅出——眼前发暗冷风中隐藏的酷烈味。
所以,那些铁骑并没有像肆意出征那样放浪烈性。他们知道:零碎敲击的蹄槌和手中的铁戈,根本就不是直面撞击洪叠迩厝的钝器。
刚才盘亘中的屡屡败北的经历,迫使他们在极致被动的局面中——寻找致命破解洪叠迩厝的手段。
虽然在黑暗地底,他们拥趸用之不竭的手段和力量。但是在地上,除了空气,没有任何坚实依靠的壁垒。
洪叠迩厝瞬间形绽。厚重风,超前逼仄的沉闷声,仿佛从地下滚动的隐雷。
冰卢厝的族人们清楚:这种凝滞如堆积块垒的空气,才是积威不化、带有惩戒的重浊之力。
应感集结的铁骑,被厚重的空气压缩,群集的战队渐渐蹙成坚固有型的形状。仿佛被空间看不见的力量正一点点粹成结晶的坚硬、失去形变动能的固体。
族人们忽然唤起呼号……
“洪叠迩厝!”的名字,好像苍穹颂祭的歌声。声音从宫殿返来的回声,不间断地、次第共鸣起来。让整个空气都在轰轰抖动。
冰卢厝族人渴望:饰尊洪叠迩厝彻底扯断——地精们在冰塬大地上攀结的蔓。期望自己的王者洪叠迩厝——驱逐掉这些野蛮不拘的怪物。
持久的牵绊、纠缠,让冰卢厝族人颇感地精带来的恐惧与不安。
他们担忧:这些屡败屡战的地精,会变作冰卢厝人吞咽不下的铁蒺藜。
修武尽管被洪叠迩厝呵斥。但是,他依然期望:自己斩刀、从堡珈珥法相卸落的地精,真正变作冰卢厝王者手中任意拿捏的工具。何况刚才的自己被地精中伤过。
决意出手的洪叠迩厝,这一次并没有立即受到地精睚眦必报的抵抗。这让他有点纳闷。
铁骑越蹙越紧。整个铁骑战队仿佛绣结成一个固体。浑整佐动时,重夯大地的声波,抵触、削弱洪叠迩厝刚刚催化的闷雷。
洪叠迩厝心里不由震动一下。原来自己不断施加手段,即是胜利者。同时,也是强化中磨砺着地精手段的工具。
这个敏感的念头火星子一样迸闪,瞬间弱化了自己心里、那把目的刀绞杀的煞性。
洪叠迩厝猛地睁大眼睛。不知怎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恻隐,让他眼睛的余光掠过——不远处依然倒地不动的堡珈珥。
随即,又像鬃发纷披的雄狮摇晃脑袋。遂昂扬起势。
瞬时爆发的力,扯断最后那一丝碍心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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