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欢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难以置信长孙焘竟然说出这番话,这番让她就算绞尽脑汁都找不到词儿来回答的话。
一旁的瑶娘,作为被救者,脸上的神色,感激且略带尴尬,她拖着笨拙的身子拜了拜,眼眶红红地望着虞清欢:“多谢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的大恩,瑶娘无以为报!”
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养出的女儿必定都具备察言观色的本事,从长孙焘的自称中,瑶娘已推断出长孙焘的身份,自然,也能推断出虞清欢的身份。
长孙焘丢开虞清欢的手,脸色依旧淡漠得很,没有任何情绪:“顾夫人,顾家出了什么事?”
瑶娘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长孙焘一瞬不瞬地攫住他,眼底带着洞察一切的目光:“顾夫人,顾家人不会白死,这是本王的承诺。”
瑶娘依旧摇头:“妾身真的不知,顾家遭难前,夫君便让阿珺带着妾身离开,前因后果妾身真的不知。”
得到这样的回答,长孙焘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哪怕是一丝变化都没有:“顾夫人,你不在本王面前说,是想要在陛下面前说,你觉得,你能平安无事地走到御前么?还是说,你还想让这身上都没有一块好地儿的孩子豁出性命陪你这一程!”
“住口!”瑶娘还没有搭话,顾怀珺已如头被激怒的野兽,冲着长孙焘露出獠牙,“不许你恐吓我嫂嫂!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你当然可以用权势来欺压人!但是,我嫂嫂她只是个女子!是个刚刚失去丈夫家破人亡的女子!你若有点良心,就不该恐吓她!”
苍梧虽怒,但并未说话,倒是阿六忍不住,冲顾怀珺吼道:“放肆!你可别忘了,我们王爷不仅救下你的小命,还亲手为你擦洗缝合!你不感激也就罢了!会不会说话啊!”
方才那番话,仿佛抽干了顾怀珺所有的力气,他很虚弱,表情却锐利如刀:“一码归一码,欺负……我嫂子,就是不行!”
阿六还想说什么,虞清欢低叱:“够了,都闭嘴!”
她抬眸看着长孙焘,淡淡地说道:“淇王,请你们先出去。”
长孙焘微微点头,袖子一拂,负手走了出去,苍梧和阿六跟在身后。
瑶娘抱歉地道:“王妃,请您原谅阿珺。”
“我不原谅!”虞清欢一边从桌上拿起金疮药的瓶子,走到床边,为顾怀珺把金疮药倒在伤口上,望着痛得龇牙咧嘴的顾怀珺道,“知道疼了?方才对淇王说那番话的时候,不是挺中气十足慷慨激昂的么?怎么,现在人不在,就露出怂态了?”
瑶娘刚要开口,虞清欢抬手制止,继续望着顾怀珺,一字一句地道:“少年,的确是最无畏最勇敢的时期,以为提着一刀一剑,就能披荆斩棘,但年少轻狂也要有相匹配的实力,你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很勇敢么?不,在我看来,那是无知,鲁莽,愚蠢,逞匹夫之勇!你尚且躺在床上任人搓圆捏扁,性命还掌握在别人手中,你凭什么敢如此嚣张?我敢负责任地告诉你,若对象不是淇王,而是我祖父虞相那样的人,你只会连累你的嫂子给你陪葬!”
顾怀珺不服气地道:“我大哥惨死的时候,淇王在哪里?我全家人惨死的时候,淇王在哪里?现在人都没了,淇王来做这些给谁看?他能救回我大哥,救回我父亲,让我的母亲和妹妹活过来么?!可怜我大哥,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为天下百姓无私奉献着,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天道不公!天道无情!”
虞清欢平静地陈述:“是,上天本来就是无情的,大奸大恶之人尚且活在世上坏事做尽享尽清福,善良无私的人却不得好死。是,这的确让人很愤怒!但不能因此,就眼里就只能看到邪恶和阴暗,历尽千帆还能坚守本心,坚守纯真的人,方能真正称为人!”
“芸芸众生,苦难谁不曾经历?难道只有你的苦才是苦,你的难才是难,你非要吵吵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非要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你可曾想过,除了你的嫂子,这天下,你还能暴躁给谁看?愤怒给谁看?”
“若回过头,你觉得自己背后空无一人,那你便像个真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地站起来,保住你顾家的气节,挺起你顾家的脊梁,不要愧对你大哥,不堕你顾家风骨!”
顾怀珺沉默了,他的脸上,神色迅疾变换着,虞清欢知道,他受的打击太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想清楚。
“想明白了么?”过了一会儿,虞清欢继续平静地道,“想清楚了,就给我好好控制你的情绪,至少,别把礼教教给你的的东西都忘了,就算你不把淇王当王爷,但至少要清楚,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份情,你的的确确是欠了的,就算不还,你也要记住!忘恩负义的人,和罪大恶极的人,同样的可恶!”
顾怀珺终于闭嘴了,他别过头,气鼓鼓地看向一旁,但到底,没有再反驳虞清欢。
门外,长孙焘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抬头望着天上散碎的几颗星星,默然不语。
虞清欢那番话,自然一字不落地被他听了进去。
阿六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道:“主子,王妃可真疼您,她还去批评人家顾公子,自己不也把您护得死死的,半分气都舍不得让您受么?不过,王妃可比顾公子聪明多了,这一番话说的,属下要是顾公子,心服口服的同时,估计已在后悔不该用那种态度对您,悔得肠子都青了!”
长孙焘心想,他的王妃何曾吃过亏,明明自己做得不对,她也能用一张嘴把黑说成白,反倒让别人觉得自己错了。
“本王给她可以这样做的权力,她也有这个实力。”长孙焘看了一眼手指,那里,还沾着虞清欢的血。
他就这样看着,渐渐陷入沉思,无人可以读懂,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最后,他回了房。
里屋,虞清欢上完金疮药后,察觉到长孙焘已不在门口,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狡黠的笑意,那笑意稍纵即逝,很快便消散了——长孙三岁,你逃不出本姑娘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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