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发生的种种令后人耳熟能详的历史事件,如同教员所说,其实概括起来无非是“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这十一个字而已。
只不过,“谋势”这两个字说起来很简单,但真要做到的话,其难度何止一星半点?
因此,春秋时期的“谋势者”们,往往会翻车,最终栽倒在“谋子者”手下。
而这其中,当以吴王夫差和宋襄公这两位谋势者最为出名;
当然,在以成败论英雄的后世,这两位也被黑的最惨……
………………
公元前494年,吴王夫差在夫椒之战中大败来犯的越军后,乘胜长驱攻入越国腹地。越王勾践仅剩五千残兵,退保会稽山。
大好形势之下,吴国君臣却就如何处置越国发生了重大分歧……以伍子胥为代表的一派,指出越国“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chóu)”、“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生存竞争的矛盾不可调和,主张乘势灭越;
而太宰伯嚭(pǐ)一派则认为“闻古之伐国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主张按中原争霸的规则办,接受越国的求和。
经过一番激烈争论,吴王夫差最终采纳伯嚭的意见,接受了越国的求和。
此后,夫差又对越国长期采取怀柔羁縻的政策,让越王勾践得到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战略喘息期,最终成功翻盘,灭吴取霸。
后世史家,多将吴国之败归咎于夫差在会稽山下的这次决策。
而很多所谓的“民间史学家”实在看不懂夫差和勾践这两大高手对弈的棋路,他们又勇于替古人分忧,于是便“列举(编排)”出了一大堆干扰夫差决策的花边八卦。
比如说,伯嚭被越国的糖衣炮弹击倒、夫差本人惑于女色,刚愎自用等巴拉巴拉的,硬是将越国的公关运作和战略忽悠拔高到了中国史上的顶尖水平。
呵呵,
历史就这么简单?
但凡能成为上位者的人,尤其是在春秋这种无义乱世成为一代雄主的上位者,哪有什么简单角色!
……………………
对于这件事,某本叫做《历史的棋局》的书大约是这么解释的:
事实上,吴越之争,由来已久。
而且这种矛盾,是先天自带的。
如果你手中有份春秋时期各国辖域的地图,在上面找到吴越二国的位置,然后稍稍研究一下彼此的地理特征,就会明白这两国从一开始,便呈现出了“一山不能二虎”的地缘格局;
越国自称夏禹之后,为少康庶子封于会稽以守大禹之祀者(《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吴国则为姬周之分支。史称周太王欲传位给小儿子季历之子姬昌(即周文王),季历长兄太伯、次兄仲雍遂主动推贤让能,托词采药而离国南奔,远走江淮流域,建立了吴国(《史记·吴太伯世家》)。
吴太伯十九世传至吴王寿梦,吴国始强。
吴、越两国的上层统治者,虽都从中原南迁而来,凭借文化或武力优势征服了当地土着,建立起国家,但越国作为南迁的先行者,生存空间却遭到后续络绎而来、拥有更先进文化以及农业、军事技术者的吴国的不断挤压。
至吴越相继崛起之际,两国间的地理形势大致如此一吴国立国于江淮流域,其核心区为富庶的太湖平原;越国则被挤压到了钱塘江和杭州湾南岸之间,一片东西向的狭长海岸平原及其以南山地。
这片狭长的海岸平原,西起杭州湾喇叭口,东至宁波海岸,即今之宁绍平原(宁波-绍兴平原)……要知道,在杭州兴起之前,江浙地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会稽/绍兴为中心的,宁绍平原这一区域的重要性在当时可想而知。
而事实上,这片平原由钱塘江、曹娥江、姚江、奉化江、甬江等多条江河冲积而成,肥沃且适于稻作,委实是春秋时期不输于中原熟土的宝地。
但肥沃归肥沃,从放在春秋那种环境下,这片宝地却也有自己的先天不足。
从宁绍平原再往南,即进入浙西南山地,为龙门山、会稽山、四明山等山系切割成无数小碎片……当时居住在这片山地的越族因地理阻隔而极其分散,故被称为“百越”;
哪怕到了后世,江浙地带任然存在着“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语”的特征,由此可见这种空间上割裂,对于吴国统治带来的难度……要知道,“越人喜作乱”这句话,可不只是单纯地指秦汉时期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对于越国而言,宁绍平原是其最后一块平原根据地。
若失去这块平原,就只能向西向南退人浙闽山区。山地既不适宜稻作农耕,贫瘠的产出也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人口聚落,无论是政权规模、军事组织,还是以冶金、铸剑为代表的手工业技术,都将迅速而全面地退化;
一言以蔽之,若失去宁绍平原,越国就要遭受降维打击,从奴隶制到封建制过渡期的文明程度,跌回蛮荒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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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宁绍平原关乎国运兴衰,故越国建都于平原西端头之会稽(即今绍兴)之后,从来都是一副以“君王死社稷”的姿态保卫这一核心区域。
可问题是,从人类历史的规律来看,但凡两个文明的核心区之间存在一条狭窄的陆桥,则这条狭窄陆桥的两端必是战争频发之地。
原因很简单。
因为无论哪一个文明强势起来,都必然尝试在陆桥的对面建立一个桥头堡--既有利于拱卫己方核心区,又有利于伺机向对方核心区出击;而弱势方也必须拼死阻止这一企图,因为控制住陆桥的狭窄出口,是阻止对方袭扰最省力的办法。
以中国历史为例,如雁门关之扼阴山孔道,山海关之扼辽西走廊,都是典型的陆桥防御。
好死不死的是,宁绍平原与太湖平原之间,恰好就有这么一条狭窄的陆桥,即杭州湾喇叭口顶点,在天目山、龙门山与海岸线之间,由钱塘江冲积而成的一小段狭窄陆岸。
这块地……当时称之为钱塘,后世称之为杭州。
正是因为有了杭州这条狭窄陆岸,所以吴越二国便天然无法和平相处。
对于占据宁绍平原的越国而言,若能从钱塘陆桥硬挤过去,夺据太湖以南的杭嘉湖平原(杭州-嘉兴-湖州平原),不但相当于给宁绍平原上了双保险,而且有了与吴国隔太湖对峙的本钱,还随时都能威胁吴都姑苏。
瞧,这是多么诱人的一件事!
但残酷的事实是,吴国实力远强于越国-看看地图上两家的平原面积就能明白。两个同质化的农耕国家,平原面积基本决定了农业产出,进而也就决定了人口基数和可供养的军队上限。
吴国当然不能容忍越国北上控制杭嘉湖平原;然而吴国也有它的尴尬之处。
虽然吴国更强一些,但它西邻强楚,北邻霸齐,在两个主要方向都有强大威胁,无暇收拾越国。因此虽然吴强而越弱,但吴国反而长期对越国采取防御姿态,基本上是你不过钱塘江,我可以不理睬你;但若过江靠近太湖,那就必须往死里打!……诺,这种地缘格局,听上去是不是很熟悉?
只不过与后世的“小斗不止,大斗克制”不同,在春秋时期,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因此太湖以南、钱塘以北的杭嘉湖平原,就成了吴越两国常年拉锯作战的修罗场。
这就有点像一战中的英德海军战略,德国拼命想冲出北海,而英国则竭力堵住,不让它冲出去。只有捋清了吴越之间的地理形势和各自的关注点,才能理解两国的战略抉择。
公元前 584年,晋国接受楚国叛逃大夫巫臣的建议,与吴国通使,结成了针对楚国的军事同盟。
晋吴联盟之于吴国,更大的意义是使它减少了一个主要的防御方向,可以把与晋国同属一条战线的北方大国齐、鲁从假想敌名单里剔除……如同一战一般,想想看,要是1870年的普鲁士背后有个虎视眈眈的俄国,这普法战争还能打得起来吗?
与晋国结盟后,吴国一方面高调派遣王子季札北上中原,与鲁、齐、郑、卫、晋等国展开外交;另一方面,则频频在楚国东线搞事,伐楚、伐巢、伐徐、灭钟吾、入州来,分化瓦解楚之属国唐、蔡,等等。
晋扰其北,吴扰其东,搞得楚国疲于奔命。
楚国当然也要思考对策。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依葫芦画瓢,扶持吴国的南方宿敌越国,把吴国从齐、鲁削减下来的战略负担再加回去。
既有地缘死结,又有历史血仇,还有两个超级大国的幕后怂恿,吴越关系自然剑拔弩张;不过受益于这种形式,越王允常也在楚国的支持下发展壮大起来……喏,这种格局,这种玩法,是不是又很熟悉?
公元前510年,吴王阖闾发起了一次伐越作战,破越军于槜(zuì)李。
槜李在今嘉兴以西、太湖之东南,距吴都姑苏直线距离不足百里……所以阖闾此役或是为了在伐楚之前先解除近在咫尺的越国威胁。
在史书上,这次战役的过程与结果均不详,但从4年后阖闾敢放心大胆地倾巢而出远征楚国来看,越国应当吃亏不小,很可能丧失了杭嘉湖三角区,甚至已经退过了钱塘。
公元前506年,吴国出兵三万,联合唐、蔡两国攻楚。吴军在柏举之战中大败楚军主力,随即穷追不舍并“五战五胜”,直入楚都郢。
但入郢之后,吴国兵力不足,无力控制辽阔的楚国腹地,且吴国君臣又贪恋郢之财富、女色,不肯撤军,于是逐渐陷入被动。
接下来连续发生了三件事,让吴国灭楚之冀望彻底破灭。
一是秦国派兵援楚,在沂邑击败吴军;
二是吴军大将、阖阊之弟夫概率军回国并自立为王;
三是公元前505年春,越王允常趁吴国内空虚之机伐吴。
在内忧外患之下,阖闾只得放弃楚国,班师回吴。夫概不是其兄的对手,兵败出逃楚国,吴国基本安定下来。越王允常的偷袭未完全得手,但吴国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忙于应对楚国的反攻报复,暂时也无力大举攻越。虽然史料不载,但双方显然是达成了停战协议,越国重新控制了杭嘉湖三角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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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伐楚功亏一篑这笔账,阖闾是不能不找越国算的。9年后(公元前496年),越王允常去世,勾践继位;吴王阖闾趁机伐越,双方再次战于槜李。
史书对此战记载详细一勾践以死士三行自尽于吴军阵前,吴军因阵型扰乱而落败,吴王阖闾被越将灵姑浮用戈击伤脚趾,感染而亡。
如前所述,槜李与吴都姑苏近在咫尺,脚程一日可达;但获胜的越军并未乘胜追击,估计其损失也相当惨重。吴军方面虽云战败,但阖闾死处距槜李仅七里,可见吴军是小却而非溃退一且很可能是阖闾受伤后的混乱所致。
第二次槜李之战,越军最拿得出手的战果,也就是阖闾的脚指头和鞋。但击杀一位名震天下的老英雄,足以让新登王位的勾践自我膨胀,他被这一充满偶然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觉得百战之师的吴军也不过尔尔。
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后,勾践于公元前494年初主动攻吴。
这一次,越军没有走陆上的老路。
勾践想打夫差一个措手不及,企图穿越太湖直扑姑苏,结果却与拥主场之利、水战经验又更丰富的吴国水军遭遇于太湖东侧之夫椒山水域。轻敌冒进的越军惨败。吴军则祭出对楚作战的穷追绝招,竟一路长驱,将溃退的越军撵过了钱塘……连钱塘天险都不守了,可以想见溃退中越军之张皇失措。
一旦钱塘弃守,宁绍平原就更无险可守了。所以在溃过钱塘之后,勾践就要面对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了一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如前所述,宁绍平原是一条东西向的S形狭长带状平原。
因此摆在勾践眼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沿着平原的S形走向逃,从绍兴一路狂奔到宁波,如果对手还跟着,那就只好上船出海了……一千多年后的宋高宗就是这样跑的,那次追他的是“搜山检海”的金兀术(zhú)。
另一条路则是在宁绍平原的西端上山。如果手里还有一定的兵力,对手倒也不敢在干掉你之前就钻进S形平原腹地里,因为那很可能会被截断后路。
勾践选择了后一条路,率残兵“五千”上了会稽山。
会稽山本是越人的发祥地,群众基础和物质基础都好,且身后还有群山沟壑可供回旋,至少短期内吴兵难以捕捉。
所以勾践大胆向夫差提出了和谈。
初期的接洽中,双方都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牌。
勾践最大的和谈本钱,所谓“余兵五千人”,出于越国谈判代表文种的单方说辞。
从越军溃退的情况来看,连钱塘天险都无力防守,因此勾践手里究竟还剩多少兵力其实相当可疑。
但问题是,吴国伐楚之战,倾国投入的水陆之军才不过三万人,且此后征战损耗,疮痍不断;这次对越作战显然也很难超过伐楚之战;夫椒之战又是一场恶战,吴军虽胜,损耗也当不小;战后又从太湖之滨穷追数百里至会稽山下,掉队失散的又不在少数,且已成强弩之末。
勾践对吴军的情况并不陌生,若他手里真有五千甲士,就算不守钱塘,诱敌深入到会稽山下也足可反击。然而他就是不打,却带着五千大军上山蹲着,还一门心思地请降。
无他,如前所述,即便是近现代的农耕水平,山地的物产也不足以养活大军,更何况是春秋之吴越!
所以文种是在使诈。
他的算盘打得很清楚,吴军总数不过三万,除战场损失外,剩下的也不可能悉数攻越,毕竟西边还有成天想要报仇的楚国,能攻到会稽山下的吴军充其量万余人。若勾践手里还有五千敢拼命的甲士,客场作战的吴军仅凭万余人,毫无必胜的把握。
但是文种低估了吴国君臣的战争经验,尤其是伍子胥这样的老手……都输成啥样了,还五千甲士?五千扛木棒的民兵你越国这会儿都不一定凑得齐!
于是伍子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越国的初次和谈提议。
诈和不成,只好装孙子了。第二次还是文种出马。这回找了伯嚭,先送上“美女宝器”,再开口说话……出身诸暨的西施是不是在这批美女之列,其实无从考证,姑且就算是在里面吧。
但其实西施在不在里面不重要,西施到底有没有如民间传说的具有“沉鱼”之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批美女来自诸暨。
这是一个重要信号!
要知道,诸暨恰好就在勾践打游击的会稽山与龙门山的峡谷之中。贡献一批诸暨美女所释放出的信息,表示勾践的越国政权仍能在浙西山地得到百越部落的支持。
而进献“宝器”,则透露出越国在财政上还有办法,还不至于马上崩盘。
整个信息链串联起来,就是勾践手里还有一定兵力,逼急了可能拼死一搏;山地里的百越部落仍然支持他(能得到粮食和兵员补给);越政权还有施政能力,物质上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以上三条,正是入郢之战后楚国得以复国的原因。眼前的吴国君臣恰好都上过这一课……灭国并不容易,如果民心不弃,即便征服一个国家,也难以有效利用,反而虚耗人力、物力;如果战事旷日持久,其他国家就会趁机在背后捅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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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西、南两线受敌的吴国而言,只能打速决战,击败一个对手后必须迅速收回拳头,否则就要第二次吃入郢之战的亏;如果能够一劳永逸地把这个敌人变成朋友甚至盟友,那就更完美了。
呵~
这种时局和情况,是不是又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既视感?
还是那句话,论及“斗争”,不管是战争层面的斗争,还是战略、权谋方面的斗争,华夏人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档的存在,后世西方捣鼓的那些玩意,早就是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了!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声名赫赫的伍子胥为啥后来不被吴王待见了吧?
伍子胥只看到了对手诈和,没有看到吴国自身的迫切需求,也完全没有领悟夫差的用意--夫差要干的,就是诸葛亮的“七擒七纵”嘛!
总之,吴越最终协商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勾践夫妇及重臣人吴为臣妾(毕竟吴国要给国民一个场面上的交代),
越国退出部分土地(具体让地之情况,史无明文,但可推测,杭嘉湖三角区、钱塘天险和宁绍平原西端桥头堡是必然要交出的。这些让出地,后又部分退还了越国);
文种代替勾践经营越国(正是这一条,为文种埋下了杀身之祸)。
客观地来说,这个条件对越国并不算苛刻,勾践夫妇入吴后也的的确确受到了优待。
选择客卿文种掌国,不选择勾践的兄弟子侄,也有防范发生越国版夫概之乱的深意。
整体来讲,从议和条件到后续处置,都充分表达了吴国希望长久和平的真实意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夫差放过勾践,一方面是基于客观现实的考虑;另一方面,却是夫差落眼整个天下的谋算……虽然后世说“春秋无义战”,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宽宏大量的君主,更容易瓦解敌国的反抗情绪。
而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比高抬贵手放过自己的世仇一马并且亲善以待更有说服力的仁义之举呢?
事实证明,勾践是一个更加狠厉的对手,之所以装疯卖傻,之所以卧薪尝胆,除去磨砺自己的心智外,其实更多的只怕是为了在舆论上破坏夫差想要积蓄出来的“势”……与战国不同,春秋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兄弟之战”,甚至是“君子之战”,战争远没有后世来的无所不用其极和残酷不说,国民们也并不排斥一个有德的他国君主来解救他们,因此舆论与名声的威力,有时候比剑戈更加可怕。
其实,后面如果不是夫差一意孤行远征中原,又或者晚上三五年再去远征中原,而吴国当时又没有遭遇灾荒的话,吴越永久和平也许真能实现,而夫差也不至于背上一个又一个莫须有的骂名,然后被后世那些连脑干都没发育完全的后辈当做是耻笑的对象。
但不管如何,当初放过勾践这事,跟西施这位民间盛传的美女,都没有半毛钱关系……一个女人而已,夫差又不是没见过美女的君主,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毫无背景和势力的美女,就放弃自己的原则?
霸道总裁文看多了吧你!
………………
虽然保书贤并没有看过《历史的棋局》这本书,但不妨碍他跟许多历史爱好者一样,有着类似的观点。
因此,以最简短精练的语言把这其中的因果说出来之后,保书贤不无得意地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白蒙蒙:“小白同志啊,你要记住,历史是很残酷的,自从宋襄公的时代落幕以后,华夏的古代史上就再也没有君子和理想者的立足之地了……如果你竟然单纯到以为一个女人仅凭自己的三分姿色就能影响到上位者的重大决策,那你的这个脑袋,的确可以拿出来放洗衣机里洗洗了!”
白蒙蒙被保书贤一通夹枪夹棒的言语整的鬼火无比,但却委实没有哪个底气去反驳。
她哪知道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问题,要涉及到这么多的东西?
又是历史恩怨,又是地理环境,又是地缘关系,又是因果互动,又是战略图谋的……这些男人脑子里整天琢磨这些东西不累么!
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保书贤:“我听你的意思,这也是你自个根据史料瞎琢磨出来的……哼!以今人的心思去揣测古人,多有寥误!”
挑衅似地斜了斜眼睛,白蒙蒙又哼了一声:“我就想知道,你的这套观点,有没有正儿八经的的历史学家提出来……如果没有,那你跟你所看不起的那些民间史学家有什么区别,大哥不说二哥好不好!”
保书贤顿时被噎了一下,史学素来为上位者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华夏的统治者对于治史的态度都是“知之了了”。
因此,他们不介意大众在这一块囫囵吞枣,也可以容忍你客观记录一些真实细节,
看到保书贤被自己反问的说不出话来,白蒙蒙顿觉神清气爽,正想乘胜追击,好好出一口气的时候,一旁的杨默却开口了。
“好了,这个问题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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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老四说的究竟对还是不对,其实不重要。毕竟如你所说,我们又不是古人,谁也没那个本事真正弄清楚古人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重要的是,老四的这套分析和推理方法。”
“不管对与错,老四都是基于他所知道的客观资料,带入到夫差的角色里,做出了他以为的最客观判断……请记住,这个所谓的客观判断不管是不是真的客观,但起码也有着自己的自洽逻辑,而且微观和宏观、短线与长线的思考,都涉及到了,并没有强烈的情感倾向性。”
“而这正是你所欠缺的,非常欠缺!”
说到这里,杨默淡淡瞥了自家小徒弟一眼:“老四曾经有一句话我非常认同,后人都说春秋无义战,宋襄以后再无仁……但以现在的价值标准来看,应该说成是【春秋以后无义战】反而贴切些;”
“当理想主义时代落幕之后,当大义失去了其该有的号召力,但凡是涉及到谋算的东西,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而筹谋者,需要考虑和推演的东西,也是远不是你以为或者你看到的那么一丁点……现在华夏正属于经济转型期,许多东西也同样如此。”
“因此,你要是再用以前的线性思维,以个人情感为依据,想当然地去看待和考虑一些事,以后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送你一套《教员点评二十四史》,并且希望你每天都能花上一点时间认真研读的原因……你懂了么?”
既然自家师父都发话了,那白蒙蒙也只得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苦着一张小脸,东瞅瞅,西望望地在办公室里找寻了起来。
很显然,这姑娘是觉得这箱书太重,需要找个小推车来拉一拉。
看着这丫头一脸的苦大仇深,仿佛一个重归备考前夕至暗时刻的高中生,杨默忍不住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其实也不想收一个四缺八不足的小姑娘当徒弟的。
但没办法……
正自想着,一身呢绒秋裙的穆大小姐在这个即将下班的时刻,忽然走了进来。
好奇地看了看正在弯着腰吃力搬书的白蒙蒙一眼,穆丽雅扫了一眼赶紧回身装作忙工作的保书贤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杨默身上。
“杨默你在啊……正好,我有事跟你说,来我办公室吧。”
素来在外面以清冷示人的穆大小姐虽然依然是板着那张脸,但看向杨默的眼神里全是戏谑和调侃。
说完,也不待杨默回答,便蹬蹬蹬地扭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杨默见状,也只能面对着墙壁上的时钟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办公室另外两名菜鸟新人八卦的眼神中,走进了那间主管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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